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1.Letitbe

小雨在冉书记家,同冉女士一起,陪男孩儿做英语游戏。此时她正念着一首著名英文歌曲《Letitbe》的歌词,让男孩儿和冉女士听并翻译。

“WhenIfindmyselfintimesoftroubleMotherMarycomestome

Speakingwordsofwisdomletitbe

Andinmyhourofdarkness

Sheisstandingrightinfrontofme

Speakingwordsofwisdomletitbe

Andwhenthebrokenheartedpeople

Livingintheworldagree

Therewillbeananswerletitbe

Forthosetheymaybeparted

ThereisstillachancethattheywillseeTherewillbeananswerletitbe

letitbeletitbeletitbeletitbe

Whisperwordsofwisdomletitbe。……”

男孩儿翻译:“大概意思好像是:当我感到困难的时候,圣母玛利亚便来到我身边说,顺其自然;当我感到黑暗的时候,她就站在亮处对我说,顺其自然;对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伤透心的人,她会说,顺其自然。……”

这时沈平来了电话,小雨听完后心里便有了不祥预感,对冉家母子说声“家里有点事我得马上走”,拿起包就走,走着从自己包里取出张《Letitbe》的音碟送给了男孩儿,匆匆离开。

冉书记把碟放入,屋里响起一个女中音的歌声,旋律平和动人。病中的男孩儿静静听,冉书记目光里满是欣慰。

小雨赶到家里,会扬在床上蒙头大睡,她担心地过去摸摸他的头,温度正常。这时会扬醒了。迷迷糊糊看小雨:“你怎么没上班去?”

“沈平给我打电话了,你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妈和你爸要离婚的事?”小雨无言。会扬说:“我去了你家一趟,你妈妈跟我说了许多心里话,我很受启发……”

小雨大惊。

这时小雨妈妈正在她的房间里,坐在床上听苏联歌曲《山楂树》,并随着轻轻哼唱,神情沉醉。家门开了,一阵嗵嗵嗵的脚步声后,小雨出现在妈妈的房间里,进来后一声不响,招呼都没打,一下子把录音机按死。

小雨妈妈不无奇怪:“你怎么啦?”

小雨声音微颤:“妈妈,您、您对会扬说什么啦?”

小雨妈妈明白了。镇定地:“说什么啦?说我的感情经历,我的人生经验……”

“是不是还劝他跟我分手啦?”

小雨妈妈正色道:“你妈妈是那种人吗?”

话音刚落,谭教授又打了小雨手机,接完电话后,小雨便冲妈妈嚷开了:“中医研究院的刘教授跟爸爸说治疗会扬也不去做了!”

小雨妈妈半自语地:“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会扬不过是比我提前了一点——提前清醒!”

小雨泪眼模糊:“妈妈!我,我,我……我恨你!”冲了出去。

小雨妈妈只微微一震,脸上无任何表情。

小雨跑到爸爸办公室跟谭教授痛哭流涕,谭教授无计可施,说:“要不,我去跟你妈妈谈谈。”

小雨拼命摇头:“会扬又不是个小孩儿,说什么是什么……晚了……没有用了……”

谭教授还是决定下班回家后跟妻子谈谈。他到家的时候,刚一开门便听到了在整个家中回响着的苏联歌曲《山楂树》,他去了妻子房间,看到了沉醉在音乐中的妻子。一看到他,妻子眼睛里立刻流露出喜色。“回来啦文冼?……开饭还得一会儿,坐会儿吧。”谭教授在小雨妈妈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心中有千言万语,就是开不了口。小雨妈妈目光敏锐地看他,“你有事吗?”

“哦?噢,没,没事。”

小雨妈妈就说:“灵芝帮着把咱俩的结婚证找出来啦。”拉开就近的一个抽屉,取出一张纸给谭教授,谭教授没接。也没抬头。只说:“放你那儿吧。”

小雨妈妈拿着结婚证看:“还记得办证的那天,你骑车带着我去街道办事处,有一段路是上坡路,一个人单骑都难,我要下来,你不让,带着我一鼓劲,蹬了上去。到底是年轻啊。……街道办事处那个大嫂,还记得吗,你?”

“啊啊,记的记的。”

小雨妈妈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什么样儿?”

谭教授有点窘:“什么样儿?……这个我倒记不得了。”

“那你记得她什么?”谭教授答不上来,小雨妈妈笑笑不再追问,兀自回忆:“她长得很白,梳一个女游击队长那样的短发,两个眼睛向下弯弯着,像一对小月牙,天生的一副笑模样。办完事儿出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这个人在这个位置上太合适了,长得多喜庆啊!还记得当时你怎么回答的我吗?”谭教授额上微微出汗了,他擦了一把,歉疚地或说尴尬地,笑着摇头。小雨妈妈说:“你说:傻瓜,她这个位置不光办结婚,还办离婚。听了你的话我当时只一个想法,就觉着你看问题全面,深刻,不像我似的这么幼稚片面——一丁点儿都不觉着你说的内容会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也许,所有的人在结婚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觉着离婚是别人的事,跟自己无关?……”说到这儿她停住了,看谭教授。

谭教授额上出汗了,抬头,乞求地:“袁洁,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

小雨妈妈微笑:“那说什么?……你想说什么,你说,我陪你说。”

谭教授不无困难地:“小雨今天去找我了,……”

小雨妈妈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冷冰冰地:“她说什么?”

“她非常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

“袁洁!你得允许她有一个自己明白自己选择的过程!……”

“我不允许!……她是个女孩子,她不是你,她经不起拖!”

“可你现在就这样做,她接受不了,她很反感。”

“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我宁肯做恶人。”

谭教授再也无话。

几天了,没见会扬哥出门,近邻灵芝便敏感到出什么问题了,这天晚上,她做好了饭菜——三个人的——端着去了小雨家。手腾不出来,就用脚踢门,边踢边叫:“小雨姐!”心里明明知道小雨不在,还没回来,但就是要这样叫,她要表现光明正大。门紧紧闭着,始终没有人来开。但是会扬哥在家,她知道。他为什么不开门?他怎么了?他们俩怎么了?再敲一阵,屋里还是杳无声音,灵芝想想,把手里的碗呀盒呀的放到了地上,试着去扭那个门把手,居然扭开了,居然没有锁。灵芝东西都顾不上拿就往屋里去,她的判断是对的,会扬在家里,坐在床上,头埋在支起的膝头上,一动不动。灵芝走过去,强迫他抬起头来,这时发现,她的会扬哥正在流泪。……灵芝一把把他的头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母亲对孩子般:“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有灵芝呢,天塌不下来。……”

2.会扬失踪了

谭小雨忙得只恨没有分身术。已经下班了,都往家里楼上走了,又被冉书记一个电话叫去了,用的当然是请求的口吻:希望她能去她家里一下,有件重要事面谈;她若不方便,她就去她那。小雨哪里能让冉书记来她这儿?就是不说对方是她们求之不得的客户,也不说她的家太小太寒酸,单只说家里的那个会扬,几天了,不出门,不洗脸,不说话,让冉书记看到了,怎么解释?于是,小雨又从家里的楼梯返下,去了冉书记家。全然不知,这时她家里,另一个女孩儿正在代替安慰着她极度悲观中的丈夫,女孩儿的话说的也很有道理,很能切中要点,很有说服力。她说:“无论如何,治疗不能放弃,说话训练也不能放弃,身体是自己的,是咱的本钱。有了这个本钱,你怕什么?……”

冉书记的事果然很重要,当然是对她来说。上海有一个会,七天时间,去吧,放不下儿子——孩子父亲四年前去世了——保姆才十七岁,说到底也是个孩子;不去吧,上面要求一定去,会议非常重要。于是,她想到了小雨,希望她能来她家里住几天。同时也说了,房子的事她想还是要说在前面,否则她会觉着是在利用小雨。那就是,她不是作为集团的党委书记向她提出帮助,因为她无法做出任何承诺。她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向她请求帮助。……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小雨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好。

次日,小雨住进了冉书记家里。小雨不在家的日子,会扬的一切就由灵芝料理:深夜,他下班回来,灵芝已做好了饭等他;吃完了饭,灵芝帮他做口语练习。这天,练习结束前,灵芝一本正经道:“刚才那段话你说的很好,进步很大,望再接再厉。下面,做复杂一点的练习。注意听啊,本老师要开始说了——”开始念,“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一口气,爆豆一般,快得会扬听都听不清,别说说了。连连让灵芝慢点,慢点。这时灵芝笑了:“我再慢,就你这嘴,棉裤腰似的,也说不了。知不知道,这是人家演员练嘴皮子的时候说的!”会扬说:“好啊灵芝,你竟敢耍我!”灵芝大笑,清脆的笑声充斥整个小屋。看着眼前这个阳光般温暖阳光般灿烂的女孩儿,这么多天来,会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一个晴朗的晚上,剧组里没事,灵芝便去会扬的公司帮他做卫生,做完后两人走出公司大门,外面已经进入了夜的宁静。正是初秋,北京最好的时候,柔风习习吹来,令人心旷神怡。于是,应灵芝的请求,他们没有马上回家——反正家里也没有人在等——而是坐在公司外的高台上,并肩向远方看去,远方是一片蓝宝石一样的夜空。灵芝的神情如梦似幻:“会扬哥,给你唱个歌听吧,我们家乡的歌?”不待回答便唱了起来,歌声圆润开阔:“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个英英的采,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人。五谷里的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采,一十三省的女儿哟,就数那个蓝花花好。……”歌很长,灵芝一段一段地往下唱,一直唱完最后一段的最后一句:“我见到我的情哥哥,有说不完的话,咱们俩个死活呀,常在一搭。”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消失了,二人肩并肩看着远方,谁也没有说话。

好像有预感似的,几天没回家的小雨这天突然想回家了。安排男孩儿睡下,跟保姆说了一声,就回了家。家中没人,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看表,会扬的下班时间早过了。小雨站在小屋中央想了想,转身出门去了邻居家门口,也不管现在是几点了,伸手就敲了门,硬是把睡着了的女房东给敲了起来。人家告诉她灵芝不在,还没有回来。

小雨转身又回了家,拨电话:“请呼00455!”然后,等。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不是她的手机,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是会扬的呼机。他没带呼机。这时,小雨想也不想地拨了灵芝的手机。

这时会扬、灵芝刚刚跳下高台,准备回去,灵芝看一眼来电,对会扬:“是她,你接吗?”会扬摇头。于是灵芝也不接,关机。铃声戛然止住。

……小雨妈妈迷迷糊糊地都要睡了,忽然电话铃声大作,她摸起电话,是小雨,口气冷淡地道:“妈,我找我爸。”

小雨妈妈喊:“文冼,电话,小雨!”谭教授去客厅接了电话。小雨妈妈边放电话边自语:“这丫头,还不理我了!”

电话中,小雨带着哭腔对爸爸喊:“爸,会扬他不知去哪里了!怎么办吧你说!”

谭教授道:“不会有什么事。根据我对会扬的了解,他不会采取任何过激行为……”

小雨不讲理地打断了爸爸:“根据你对他的了解——你对他根本就不了解!你知道吗,灵芝也不见了!……”

谭教授纳闷地:“灵芝?灵芝跟你这事有什么关系?……”

那屋一直注意倾听的小雨妈妈听到这里叫了起来:“这事我知道,待会我跟你说!你就告诉她,赶快洗洗,睡觉,明天把班上好!”片刻后,谭教授接完电话过来了。

“灵芝是怎么回事?”

小雨妈妈又不说了,一摆手:“他们孩子之间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和了。”

于是谭教授也不好再说什么,正要走,又被妻子叫住:“哎,那个离婚协议书,你写好了吗?”谭教授点头。妻子嗔道:“你这人!写好了还不说拿给我看看。”

“时间不早了。明天再说吧。”

妻子的声音柔和但坚决:“去,拿给我看看。”

谭教授只好去,片刻,拿着过来,给了小雨妈妈。

尽管是自己要求的,尽管一切都是程序中的,这一刻真的来临,小雨妈妈还是一震,她呆呆看谭教授,以致当谭教授把协议书递给她时,她竟忘了去接。谭教授尴尬地伸着手,等了一会儿,把它轻轻放到了小雨妈妈床边的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了。小雨妈妈把目光缓缓地转到了桌子上。

3.灵芝替会扬打抱不平

谭小雨身心交瘁:工作,冉书记家,刘会扬,妈妈,灵芝……那天晚上,自从猜到了刘会扬同灵芝在一起后,跟爸爸痛哭完了之后,她就毅然地走了,去了冉书记家,再就没有回来。心里头对自己说,随他去吧。是她的,跑不了;不是她的,留不住。她现在实在没有一点多余的精力主动去争取什么争夺什么了。偏偏,在她下了这样的决心之后,事情又主动地找上门来,命运仿佛打定了主意,不让她有片刻消停。

会扬的奶奶希望他们回去看她。也许是老人感觉到自己来日无多,所以一反从前通达的常态,以孩子们的工作孩子们的时间为主的常态,要求他们最近能抽空回家看一看她。他们,当然包括小雨。会扬为难了。他回去是没有问题,问题在小雨。不仅是因为她忙,更重要的,他怎么向她开这个口?他们已然好久不对话了。

灵芝却不觉这有什么开不了口的。说:“她还是你媳妇儿不是?是,就应当跟你去!”

会扬苦笑:“你当这是你们农村啊。”

灵芝一挥手:“城里怎么啦?城里也得讲究个伦理道德三纲五常!你不愿张口求她,我去跟她说!”

灵芝说到做到,转身就去了小雨的售楼处。她到时小雨正好带两个客户看楼回来,灵芝迎了上去。

“你?”小雨看她一眼,遂冷冷地:“有什么事吗?”

灵芝也是一脸冰霜:“对,有重要事。”三言两语对小雨说明了来意。

小雨比她绝,三言两语都没有,只两个字:“不行。”

灵芝简直不能相信:“三五天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一天都抽不出来。你那位会扬哥没跟你说,我现在晚上都不在家住?”

“说了。可他也说了,让我来跟你说。”

小雨立刻生气了:“让你来跟我说?你是他什么人?”

灵芝说:“我就算是一个外人,这事也要说一说——小雨姐,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当初会扬哥为你做了些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两回事!看奶奶什么时候不能看,非得这个时候?他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正是我工作最较劲的时候!灵芝,我说我们还是实事求是为好。”

“小雨姐,大道理我讲不过你,我只知道人要知恩图报,不能只想自己,你能有今天会扬哥得占着一大半的功劳!为你做牛做马,教你学这学那,可今天他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他!”

“我说过我现在很忙!”

“忙不是理由!”

“那你说,什么是理由?”

“你没有理由。你必须跟他去!”

这时售楼处门开,经理熊杰探出头来:“谭小雨,电话!”

小雨答应了一声,对灵芝:“灵芝,我不跟你说。有空我跟他说。”欲走。被灵芝拦住。

“他心软是不是?好说话是不是?……谭小雨,今天这事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你、你就别想走!”

熊杰这时又探出头来:“谭小雨,电话!”

小雨不再跟灵芝嗦,企图推开她。但她根本不是身强力壮的灵芝的对手,只一下,便被灵芝搡了回来,连连倒退了几步,才算没有摔倒。此刻的灵芝是一心想为会扬办成这事。

小雨愤怒了:“你给我走开!没听人叫吗,我的电话!”

“你先说,你跟不跟会扬哥回去!”

“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为什么要跟你说!”

灵芝冷笑:“你们夫妻俩!你还像个妻子吗?是妻子就应当跟着丈夫走!跟你说,谭小雨,你要是嫌弃了会扬哥,趁早说,不要合起伙来用这个办法来折磨他。”

小雨盯着灵芝:“合起伙来?我跟谁合起伙来?”

灵芝说:“你妈妈!”

小雨一惊:“你怎么知道的?……我妈妈的态度,你跟刘会扬说啦?”

灵芝冷笑:“放心,我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阿姨是我的恩人,我懂得知恩图报——不像你!”

小雨怒火万丈,再次猛推灵芝,灵芝挡着她的去路岿然不动。小雨往左闪,她随之往左挡,小雨右闪,她右挡。这时熊杰第三次伸出头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出来了:“干吗哪干吗哪?……谭小雨你还不快去接电话,在这里干吗哪?”

小雨向一边一闪,要走,又被灵芝拦住。这下子熊杰算是看清楚了,挺身拦在了灵芝面前:“你是干什么的?”

小雨趁机抽身走。灵芝急叫:“你站住!”欲追,但被熊杰拦住。

熊杰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灵芝不理他,对着小雨的背影喊:“陈世美——”

凭着这对人物关系,熊杰当然反应不出“陈世美”的含意,对灵芝:“你找错人了小姐,我们这公司里就没有姓陈的!”转身走,到门口,跟保安说了句什么,保安点头。灵芝跟来,被保安不客气地拦在了门外。

小雨接完电话。熊杰走过来问:“刚才那女的是谁?”小雨不想说,也说不清。于是熊杰又问:“你欠她钱了?”

……

4.妈妈住院

会扬请假回家去看奶奶。一个人拎着东西随着人流进北京站,这时听到有人叫:“会扬哥!”他一震,回头。是灵芝,正拎着一袋东西向他跑来。灵芝跑近,气喘吁吁,“刚拍完戏,急死我了!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没耽误了!”

会扬怜惜地看着她满脸的汗:“看看跑得这头汗!……跟你说过不用送,大白天儿的,一个大男人,还用得着送?”

灵芝不说什么,只递上手里的塑料袋:“路上吃。黄瓜是洗好了的。还有两碗方便面几根火腿肠。”

会扬接过塑料袋,心中万分感慨,但又不便说什么,半天,说出一句:“谢谢啦啊。”

灵芝眼看一边不响,突然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种人!要不,咱跟她散了算了。”

会扬盯着灵芝:“是不是她有这个意思?”

灵芝又不忍心说了,强笑笑:“那倒没有。有也不能跟我说啊。我就是生气替你不平。说什么工作忙,再忙,女人也应该把丈夫放在第一位!”

列车即将启动的铃声响了,会扬向车上走,上车,回首跟灵芝挥手告别。火车开了。车下,灵芝目送火车开;车上,会扬目送她在自己的视野里远去,消失。……

夜深了,谭家一片漆黑,黑暗里响着酣睡时的鼾声。突然,灯亮了,是小雨妈妈床边写字台上的台灯。鼾声依旧,是写字台那边保姆的鼾声。小雨妈妈向保姆那儿看了一眼,见她睡得死死的,这才坐起身,戴上花镜,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来看。纸上是谭教授的字:离婚协议书。下面是正文:谭文冼与袁洁于1976年12月8日结婚,现双方同意协议离婚……

保姆翻了个身,小雨妈妈一下子将手中的纸收起,保姆鼾声停住。小雨妈妈看她,片刻后,鼾声又起。小雨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正预备继续看手中的文字时,保姆突然猛得翻身坐了起来,睡眼胧地:“天亮了吗?该起了吗?”

小雨妈妈忙道:“没有!这才夜里一点来钟,睡吧。”

保姆醒来了:“袁老师,你一直没有睡?”

小雨妈妈点头:“……有点失眠。”

“要不要吃药?”

小雨妈妈想了想:“也好。”

保姆下床,给小雨妈妈拿药拿水,小雨妈妈接水保姆碰着了她的手,叫起来:“你发烧了袁老师!”

“不会。一点感觉没有。”

保姆摸摸她的头:“你肯定发烧了。……我去叫谭教授!”

“别叫!他明天有一个大手术。我吃上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没事,我有数。”……

上午,保姆买菜回来,刚一进门,劈头就听到小雨妈妈说:“你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

保姆忙道:“我没去哪就去后面买了点菜——”边说边进了小雨妈妈屋,发现她还闭着眼睡,正不解时,听到她又开口了:“文冼,你看这女的长得多喜庆……快快快,孩子屙了……文冼,你干吗去了!……”保姆这才明白她在说胡话,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大吃一惊,转身就去打电话,接电话的人说谭教授在手术室,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于是保姆又给谭小雨拨电话。小雨放下电话就跟熊杰请假,熊杰提醒她走前问一下冉书记那边的情况。冉家小阿姨接的电话,说是:“你放心,中午不用回来。然然挺好,我也挺好,家里都挺好。”

……小雨妈妈当天就被送进了医院,晚上,妈妈睡了,小雨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谭教授来了。

“怎么样了?”

“烧不退!……输了那么多抗生素怎么会没用呢爸爸?”

“用抗生素是为了防止并发症。对于病毒性肺炎,抗生素没用。”

“你回去休息吧爸爸。”

“明天叫小夏来替你。”

“她不行!她哪行!我不用替,我没问题!”忽然想起件事,“坏了,冉书记家!”

“要不你去,我在这儿。”

“不行,你明天还要上班。……要不叫灵芝来?”又摇头,“她比小夏强不了多少,而且她那边也得上班。”紧张思索片刻,“苏典典!叫苏典典来!苏典典不上班!”

苏典典正在和她的几个牌友打牌。她又赢了。

徐姐警告她:“接着打!不能说赢了就撤!”

典典笑:“不撤。这一回咱们玩它个几天几夜,玩个痛快!”

徐姐问:“你老公出差几天了?”

“几天了?”想想,笑,“我也忘了。”

徐姐问:“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典典摇头,笑:“不知道。没问。问它干吗?”

徐姐严肃地:“典典,你这个样子不行,撒手不管不行,会出问题的。”

典典摆摆手:“嗨,哪儿那么多事儿。”

另一人拍拍徐姐:“你这就属于杞人忧天了。……我要是像典典这么漂亮这么年轻,我也会这么自信——不管他!用不着管!”

典典笑笑不置可否。几只手哗哗洗牌。这时电话铃响了。典典去接电话。电话正是小雨打来的,放下电话后,典典对牌友们宣布:“对不起,我有点急事得马上出去!”

女人们看她的神情知道确实有事,都知趣地起身,穿衣服,拿东西,随同典典一块,向外走。刚到门口,屋里电话铃又响,典典冲女人们摆摆手,自己又返回去接电话。

电话是肖正从外地打来的,让她乘当晚九点半的班机飞过来,公司成立十周年的联谊活动请到了两位非常重要的客户,今天才最后同意参加,为此公司决定部门经理以上干部必须到场而且要偕夫人,为了体现公司团结、健康、丰盛人生的主旨。活动明天上午十点正式开始。

典典犹豫了:“一共得几天?”

肖正说:“我还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没事,正好出来散散心!……别说了,没时间了,赶紧去收拾东西,记着多带上几套衣服!”说着又亲热地补充一句,“我们典典一出场,肯定把他们全震!”

典典放了电话。思想斗争着。最后,做出了决定。

得知典典因事来不了时,小雨迅速把所有事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决定先给冉书记家打个电话。电话里小保姆还是说:“然然挺好,我也挺好,家里都挺好。你不能来就不用来了,家里有我你尽管放心!”这是一个大咧咧粗拉拉好大包大揽的小姑娘。但是此时的小雨顾不得分析思考,或者不如说潜意识里她想听到的正是这样的回答,以使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心安理得地守着妈妈。典典不能来也好,把妈妈交给谁也不如自己守着放心。

5.体温终于下降了

病房。已熄灯了,小雨一刻不离地守在妈妈身边,妈妈的呼吸粗而急促。小雨一会儿给妈妈换冰袋,一会儿给妈妈全身擦浴做物理降温,一会儿,用带嘴的小壶喂妈妈喝水,一会儿,给妈妈接尿,一会儿,帮妈妈翻身。……实在困了,就伏在妈妈身边打一个盹儿。

小夜班的护士到了,手里拎着一大兜吃的,说是你们科李护士长送来的。她来的时候你睡了。又说,她明天还会过来,让她盯不住的时候说一声。

小雨点了点头,忧愁地看睡中的妈妈:“这体温怎么就是降不下来呢?”

护士说:“病毒感染就是顽固,得有一个病程,别急,我们科这种情况的病人多了。”

小雨马上关切地:“结果都怎么样?”

护士说:“绝大部分痊愈出院!”

于是小雨心里轻松了一些。

不知夜里几点了,小雨妈妈醒了,她一动,伏在床边睡着的小雨立刻随着清醒了过来。

“妈妈,醒了?”马上拿起体温计,“来,测个体温。”

妈妈问:“什么时候了?”

小雨举起手腕就着走廊里的灯光看了看表:“快三点了。”妈妈“噢”了一声,小雨问:“妈妈,想不想吃点东西?”

妈妈反问:“有什么可吃的?”

小雨一听非常高兴:“什么都有,床头柜里满满的,我们护士长刚刚又送来的一大兜都没地儿放了!……”

妈妈说:“记着一定谢谢你们护士长,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要工作,还一天三趟地往这里跑。”

小雨点点头,继续说自己的,笑着:“……晚饭的时候小阿姨还自作主张煲了个乌鸡红枣枸杞汤来,爸爸让她给拎回去了,爸爸说高烧病人不宜进补,把她伤心的啊,本来以为会受到表扬呢。”小雨妈妈听到这里也笑了,看到妈妈笑小雨更高兴了,“妈妈想吃什么?”

小雨妈妈没回答,而是问:“你爸爸来过了?”

“啊,天天来。这些天他就住在他办公室里,早晨晚上中午有点空就过来了。……妈妈你想吃什么?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妈妈摸摸女儿的头发:“这几天累坏你了。”

“一点儿不累。妈妈,会扬那事儿你不要生我气啊,我那是说气话……”

妈妈摆手:“这点数儿我还能没有?小雨,我要生你的气早就让你给气死了,你小时候啊,比现在还不让我省心!……会扬有电话没有?”

小雨犹豫一下,撒谎:“啊。……我没跟他说你病了。”

妈妈说:“会扬是个好孩子。……电话里他说什么了?”

小雨搪塞:“说什么?说说他那儿怎么样,问问我这怎么样。不说这些了,妈妈你说到底想吃什么!”

“深更半夜的怎么弄?等天亮了再说吧。”

“妈妈你说嘛!”

“我呀,想吃碗清汤面,什么都不放,就搁点生抽、香油的那种。”

“嗨,就这呀,容易得很,我马上去弄!”对妈妈笑着,“别忘了,这可是在我们的医院里,没有我办不到的事!”走几步,站住,“体温计!”取出,看,高兴地叫了起来:“妈妈!三十七度六!”

……陶然正在自己单身宿舍里熟睡,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吵醒,她睁开眼睛,确信是敲门声后,不耐烦地嘟囔一句:“神经病。”又高声地,“谁呀?”

小雨压低了的声音:“陶然,是我!”

陶然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就去开了门,神情紧张地问:“怎么啦小雨?”

小雨说:“猜!”陶然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无从猜起,小雨一字字道:“我妈妈想吃面!体温三十七度六!”

“真的啊?”

“啊。……几天了,四十多度,总算降下来了,总算要吃东西了。”

陶然连道:“快快快,下面!”张罗着找锅,找挂面,光着个脚丫子满屋乱跑。一会拎一大捆挂面来,显然是刚买的,绳还没解,给小雨:“你把它解开!”

小雨看着那么一大捆挂面:“一下子买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完?该招虫了。”

陶然摆手:“几天就完!”

小雨突然明白了,笑着悄悄问:“和徐亮……都一块做饭吃了?”陶然笑着点头。小雨说:“那什么时候一块——”她显然要说“睡觉”二字,“睡”字的口形和音都出来了——

陶然指着她警告道:“你敢说你敢说!”

小雨大笑:“你明白了我就不说了!”二人忙着做饭。小雨说:“影响你睡觉了陶然。……”

陶然边忙活边点头:“是啊是啊,这就是交朋友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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