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莫愁湖名联

莫愁湖在南京水西门外，六朝时有卢姓女子名莫愁者居此，因而得名。

湖边有胜棋楼，相传明太祖朱元璋与大将徐达（受封为中山王）赌棋于此

楼，明太祖输了，就把莫愁湖赐他。“亚视”的《话说长江》有一辑介绍

南京，其中就录影有莫愁湖的景色。

大凡湖山胜地，例有名联，而足以传世的亦往往不止一地一联。我在前

面曾谈过王壬秋题莫愁湖的一联，他这一联因曾引起风波（因原作中有“江

南儿女无颜色”一句，被南京当时有力人士抗议，认为他贬低了“江南儿

女”，后被迫将“无”字改为“生”字），故特别著名。但除了这一联之

外，题莫愁湖的佳联还有许多，挑几副我认为是值得介绍的谈谈。彭玉麟

联云：

时局类残枰，羡他草昧英雄，大地山河赢一着；

湖名传轶乘，对此荷花秋水，美人心迹证双清。

“轶乘”即记载逸事的野史。

与彭玉麟同时的淮军名将刘铭传（一八三六—一八九六）联云：

笠屐此重来，风月依然，鱼娃学打花边桨；

古今同一局，湖山再造，国手能生劫后棋。

刘铭传曾与太平军及捻军作战，屡经险难（有一次在湖北尹隆河被捻军

包围，赖鲍超救出），故下联表面是说徐达，实亦以国手自拟。

莺花犹是六朝春

“香岩居士”题莫愁湖联云：

湖本无愁，笑南朝叠起群雄，不及佳人独步；

棋何能胜，为北道误投一子，致教此局全输。

上联把“美人”置于“英雄”之上，下联演绎“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的棋理。“棋理”亦“哲理”，写得颇有文采兼具“意味”，耐人咀嚼。

“香岩居士”是姜恭寿的别号，清乾隆举人。

写得颇有文采的还有曾广熙题的一联：

憾江上石头，抵不住仙流尘梦，柳枝何处，桃叶无踪，转羡他名

将美人，燕息能留千古韵；

问湖边月色，照过来多少年华，玉树歌余，金莲舞后，收拾这残

山剩水，莺花犹是六朝春。

此联写得很有诗词韵味，南京古称“石头城”，上比的“憾江上石头，

抵不住仙流尘梦”云云，既是抒发感慨，也是扣地名的。萨都剌（元代词

人）的《满江红·金陵怀古》有句云：“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

下比反其意而用之，气韵俱胜。

薛福成题联云：

英雄儿女，将相侯王，小阁坐人豪，终古江流淘不尽；

世局沧桑，楼台烟雨，名湖犹昔日，几回劫梦醒无痕。

薛福成是清末外交官，早年入曾国藩幕府，后随李鸿章办外交。“小阁

坐人豪”指胜棋楼下郁金堂所悬的徐达画像，曾国藩有句云：“江天小阁

坐人豪。”薛福成为曾门弟子，截取其句入联，亦兼以称颂其师。

只许一楼分黛色

题莫愁湖的对联，多是分咏名将（徐达）、美人（莫愁），而又常把美

人置于名将之上。上述香岩居士联的“笑南朝叠起群雄，不及佳人独步”，

就是一例。还有汤蛰仙题的一联，亦是如此。联云：

湖水本无愁，问如何千古英雄，只许一楼分黛色；

佳人空绝代，看多少六朝金粉，更谁此地斗蛾眉？

“一楼”指胜棋楼，胜棋楼的主人是名将徐达，但莫愁湖则是因美人而

得名的。南京是龙盘虎踞之地，不知出过多少英雄，但千古英雄，只有一

个徐达能在莫愁湖边占一席地，分美人的“黛色”。这是上联的感慨。下

联更是极写莫愁，用反问口气，说“六朝金粉”（明代之前南京曾为六个

朝代的国都）无人能如她一样的艳压群芳。汤蛰仙原名寿潜（一八五六—一

九一七），光绪进士，近代立宪派政客，民初曾任交通总长。

将英雄美人并列，不偏不倚的有清人刘淳题的一联：

明月几时有？更上层楼，听棋子声中，谁操胜算？

美人犹未来，且摇小艇，向藕花香里，自遣闲情。

这一联的特色是用第一人称，以“我”为主，让“我”与英雄美人为

伴。“我”来游湖，设想“我”“置身千载上”，听英雄下棋的落子声，

等美人前来会“我”，但美人迟迟未来。唯有“我”“自遣闲情”了。

风吹皱一池春水

还有一副题莫愁湖的对联，也是以“我”为主的，但“境界”则与上述

刘淳一联不同：

人言为信，我始欲愁，仔细思量，风吹皱一池春水；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如何结局，浪淘尽千古英雄。

“吹皱一池春水”是五代词人冯延巳的名句，他作《谒金门》词，开头

两句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据说南唐中主（李璟）读了，戏对

他说：“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这副对联的“我”就是抱着“干卿

底事”的态度，来冷眼旁观的。美人愁也好，不愁也好；英雄胜也好，败

也好，“我”都是局外人。题莫愁湖诸联，以此联写得最“潇洒”。作者

黄漱兰，名体芳，瑞安人，清光绪年间官至兵部侍郎，以参与维新变法遭

革职。

借联语来抒发历史感慨的，有沈锽题的一联：

江水东流，淘尽了千古英雄儿女；

石城西峙，依旧是六朝烟雨楼台。

沈锽是江苏人，清道光二十七年（一八四七）进士。还有范仕义题的一

联：

烟雨湖山六朝梦；

英雄儿女一枰棋。

此联言简意深，也是堪称佳联的。范仕义是云南保山人，清嘉庆十九年

（一八一四）进士，曾任如皋县令。

薛时雨（字慰农，清全椒人，咸丰三年，即一八五三年进士）题莫愁湖

胜棋楼联云：

山温水腻，风月长存，几人打桨清游，倩小伎新弦，翻一曲齐梁

乐府；

局冷棋枯，英雄安在？有客登楼凭眺，仰忠臣遗像，压当年常沐

威名。

“常”“沐”指与徐达同为明开国功臣的常遇春和沐英。

残棋剩粉亦千秋

写得深具“历史感”的还有胡维藩题的一联：

有何妙算各争先，问虎踞龙盘，滚滚英雄安在？休论他挥戈除

暴，窃鼎称尊，到头来一局终场，好梦都成千载恨；

至此愁关真打破，叹梁空燕逝，茫茫世事如斯，且任俺引水流

觞，催花击钵，放眼去全图入画，青山犹作六朝春。

此联并不涉及徐达、莫愁的故事，只不过是借名将美人来抒发胸中感慨。

还有一副有点“特别”的对联，所谓“特别”，是因作者本人是和莫愁

湖的建设有关的。此人名蒯德模，安徽合肥人，咸丰进士，曾任江宁布政

使。任内因莫愁湖名胜毁于战火，他为之一一重建，恢复旧观，竣工日题

联云：

来游凡几，不提防瓦砾场空，回思画意重重，白酒黄花浑一梦；

报国何从，且整顿湖山名胜，留取泥痕点点，残棋剩粉亦千秋。

还有一副佚名联也值得一录：

桃叶复桃根，海燕郁金香，遗世佳人难再得；

西湖比西子，流莺杨柳曲，凝妆少妇不知愁。

此联虽无甚新意，亦清丽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