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敬死去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雷耀自己的考虑，如果司署局方面真的有意帮忙，雷耀不介意把整个上海的小鬼子都处理掉。
跟郭军一同回到武馆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左右，可以确定，明天一早，虹口大桥被炸，日军伤亡惨重，西门街驻军全员生病这些事将会成为头条新闻。
不过雷耀不知道的是，日本军区总医院已经把西门街的情况当成瘟疫处理，这样一来，最起码至少在一个月时间内不会有任何小鬼子踏入西门街一步，这也算是预料之外的惊喜。
“计划成功，让兄弟们都散了。”雷耀先跟陈默说了一声，这次行动还有几个雷狼会的成员参与，既然事情结束，是时候让他们离开了。
陈默点点头，拿着李之贻给他的钱，朝雷狼会的那几个人走了过去。
雷狼会是陈默的手下，但常言道人心隔肚皮，没人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该有所行动的时候，还是需要打点一下，正如雷耀所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不算问题。
陈默分发封口费，雷耀又找上了算是“半个自己人”的殷梓。
“殷小姐，这次你能帮忙，我很感谢，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雷耀十分诚恳的道谢，殷梓摆了摆手，“虹江大桥那边的行动，杀了多少小鬼子？”
雷耀愣了一下，殷梓的这个关注点明显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愣了一会儿，雷耀仍旧回答道：“这批炸药威力很大，不出意外的话，至少有三百多小鬼子当场死亡。”
“还不错。”殷梓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我来说，得到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
“忙了一宿，要不然吃点东西再离开？”出于礼貌，雷耀客气了一下，没想到向来客气的殷梓这次反而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待在武馆没有行动的李之贻蔡桂勤等人招呼着准备饭菜，这个时候出门显然买不到菜，幸亏武馆还有常备的一些食材，在李之贻的巧手下，院子里很快就有了一桌子饭菜。
让李之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身为男人又是个半老头子的蔡桂勤在做菜方面居然也是一把好手，桌子上有三分之一的菜都是他下厨做的。
对此，蔡桂勤笑了几声，随口解释说老婆孩子都在老家，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久了，总不能一直买吃的，所以就专门学了几招。
计划成功实施，又宰了数百个小鬼子，从今往后算是彻底在法租界安身立命，大家情绪都很高昂，刚叨了几口菜，蔡桂勤说干吃饭没意思，喊上陈默雷霸，三人拎着铁锨去了武馆柴房屋后。
十多分钟的功夫，三人抱着几个大坛子走了过来。
“这是丁老哥几年前埋下的，说等到什么时候赶跑了小鬼子，就挖出来给大家庆功。”提到死去许久的丁寿华，蔡桂勤神色有些黯然，陈默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雷霸则嚷嚷着说道：“今天大破敌军，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
雷耀皱眉瞪了雷霸一眼，自知说错了话雷霸干笑几下，闭上了嘴。
蔡桂勤挠了挠头，一把掀开酒坛的泥封：“雷霸兄弟说的没错，今天赶跑了小鬼子，值得庆祝，来，喝酒！”
小九小十一几个孩子手脚麻利地跑去厨房端来大碗，这几坛酒都是大坛，今天晚上绝对能喝个痛快，小赤佬军们希望自己能偷偷尝尝。
酒是倒上了，场上却没了声音，这第一碗酒该敬谁成了问题，按道理说，计划是雷耀和李之贻两人商量的，执行的时候又是雷耀跑前跑后，这第一碗酒该敬雷耀。
可中国人讲究尊老爱幼，场上蔡桂勤年纪最大，在江湖上更是前辈身份，第一碗酒不敬蔡桂勤又说不过去。
就在众人为难的时候，雷耀率先起身，端着酒碗道：“其实今天并不值得庆祝。”
一句话，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包括李之贻在内，大家都怔怔出神地看着雷耀。
目光从众人脸上划过，雷耀淡然道：“今天赶跑了西门街的敌人，但虹口区还有许许多多小鬼子，上海城更是被洋人牢牢把控，中华大地上，咱们的同胞正在被屠戮残杀，所以这点小成就，并不值得庆祝。”
所有人都放下酒碗，雷耀的一番话，直接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里。
李之贻目光崇敬且柔和地看着雷耀，好像是今天才真正认清这个乡下孩子。
“不过，咱们还活着！”雷耀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郑重神色肃穆，“只要我还活着，就迟早有一天要把上海夺回来，要把小鬼子赶走杀光！”
陈默率先点头，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雷耀是这么说的，也正在这么做。
“咱们能坐在这里，是因为前面死了无数的人，所以我觉得，这第一碗酒，应该敬死在前面的那些人！”雷耀后退一步，藏了数年，醇香异常的酒水撒遍地面，“这杯酒，敬王冠櫵！”
“敬丁寿华！”
“敬陈爱国！”
“敬张国树！”
“敬二炮！”
“敬虎子！”
“敬张旭！”
“敬……”
雷耀每说出一个人名，陈默的脸色便凝重几分，他是一路跟着雷耀枪林弹雨之中闯过来的，雷耀所说的这些人，他都认识，也都曾并肩作战过，而他们，如今都已经魂归西天。
至于蔡桂勤和尹家兄弟他们这些后来才认识雷耀的人，对其中一些名字十分陌生，但有王冠櫵和丁寿华两人的名字在前，所以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后面这些人的身份，如果不是雷耀今天提起，蔡桂勤几人根本不知道雷耀曾死了这么多兄弟这么多战友。
就连往日里最喜欢嚷嚷的雷霸，在听到这一连串的名字后，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而坐在雷霸旁边的陈可可姐妹俩，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后，当场红了眼圈，低声哭泣起来。
往日里沉默寡语的郭军亦是满脸肃穆，拳头紧握。
作为半个外人，殷梓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着这些话，表情不悲不喜。
把记忆中每一个死去的同伴的名字全部敬了一遍，雷耀把早就空了的酒碗放回桌面，一碗酒流逝的速度，根本抵不过这沾着鲜血的名单的长度。
雷耀很少这样热血壮烈地讲话，但一番话下来，给人的冲击反而比无数句话都要强大，李之贻十分贴心的给雷耀倒满了酒，雷耀默默点头，继而端起酒碗道：“第二碗酒，我替他们谢谢在座的诸位，谢谢你们帮他们报仇！”
众人纷纷起身端起酒碗，数只大碗碰撞在一起，酒水洒落，反而平添几分豪迈。
抹了把嘴，雷耀率先坐下：“搅了大家的好心情，不好意思。”
“哥，你这么说不对。”坐下后，陈默先是给自己倒了碗酒，随后才说道：“你这是点醒了我们。”
蔡桂勤雷霸郭军等人纷纷点头应声，同意沉默的观点。
接下来众人吃酒喝菜，场面竟然出奇地安静，但所有人的意识都很清醒，心情有些沉重，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意义何在。
不过三大坛子酒下去，再清醒的人也该蒙圈了。
年纪最大的蔡桂勤先服软，以老了喝不了酒为借口，反扣了酒碗，第二个反扣酒碗的是雷耀，他明天早上还要做计划的收尾工作，喝的叮咛大醉容易误事，尹家三兄弟酒量似乎并不怎么样，喝了没多少便放下了酒碗。
殷梓在被场上众人有意灌了几碗酒后，摆手推拒，顺便告辞，雷耀没有过多挽留，照旧将其送到武馆门口。
雷耀重新回到院子里后，局面开始有些不受控制，陈默郭军雷霸三人开始各自抱着一大坛子酒对拼，至于大鸟，在雷耀出门的空档就已经钻到了桌子底下。
雷耀搂着李之贻，看着喝酒的几个兄弟，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十来分钟后，郭军差点把酒坛子扣到脑袋上，抹了把身上的酒水嘴里说着胡话摆手认输。
陈默和雷霸两人继续一碗换一碗，喝到最后觉得小碗不够劲，索性换成了大海碗开始喝，雷霸是肚子里憋了一股劲儿，自打雷狼会组建之初就已经埋在心底的，那会儿要不是半道杀出个陈默，雷狼会的老大位置妥妥是他的。
虽然自家兄弟不讲究那么多，但雷霸总想着要赢陈默一次，既然打架打不过，那就比喝酒。
而陈默不服输的性子打小就有，雷霸憋着劲儿想要赢他，他又何尝不想再压雷霸一局？
十大碗白酒下肚，陈默和雷霸刚碰了第十一碗，两人脑袋一歪，齐刷刷倒在了桌子上。推了几把，除了呼噜声、胡话，没有其他反应，雷耀无奈苦笑，和蔡桂勤以及尹家兄弟扶着几人各自回房休息。
再度回到酒桌上，桌子上已经是一片狼藉，远处天边依稀可见白光，尹家兄弟三人对视了一眼，捧起郭军留下的半坛子酒走到雷耀身边。
“雷耀兄弟，蔡老爷子，我们兄弟三个刚到上海被人坑蒙，找了你们麻烦，在这里，给你们赔礼道歉！”
不等雷耀拒绝，三兄弟各自倒了一碗酒，用的还是陈默雷霸留下的海碗，雷耀看了一眼蔡桂勤，只见蔡桂勤也是一脸苦笑。
见这架势，雷耀顿时明白了什么情况，估摸着这兄弟三人的酒量也是深不见底，本来雷耀还纳闷儿怎么喝了一点就不喝了，现在看来，他们三个打的是收拾残局的想法，毕竟大家都喝醉了，总归要留下几个收拾桌子打扫卫生的人。
对于尹家三兄弟这点小心思，雷耀没有当场戳破，扭头瞥了一眼巴巴看了一夜的小赤佬军们，淡笑道：“各自去找个小碗，只准喝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