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拯救(中)

第五章拯救(中)

第五章拯救(中)

“停下,从这里转头向东!”仿佛与尹根寿心有灵犀,辽东副总兵祖承训忽然在岔路口拉住了坐骑,低声向身边的弟兄们吩咐。

“祖帅,马砦水在北边!”游击张国忠抬头四下看了看,本能地出言提醒。“如果往东绕个打圈子,恐怕要耽误两三天功夫,并且……”

“你懂个屁,直接往北走,老子保证大伙谁都没法活着返回辽东!”祖承训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打断。

众参将、游击、千总当中,老粗居多。谁也不明白祖承训为何得出了如此危险的结论,顿时,一个个拉住坐骑,面面相觑。

“你们这群蠢货,也不想想,那姓尹的在朝鲜是什么官职!”祖承训见状,忍不住大声提醒,“问安使知道么,专门派来拉着咱们大明下水的。还他娘的曾经是朝鲜国王的亲信,做过他娘的礼部尚书。他今天都跪下来求咱们了,咱们没给他面子留下来等死,他心里能不恨么?”(注1:礼部尚书,尹根寿的职位是朝鲜国礼曹判书,祖承训不懂朝鲜官制,所以想当然地认为其为礼部尚书)

“祖帅是说,是说他会勾结倭奴?!”

“您是说,您是说他会恼羞成怒!”

“奶奶的,我就感觉那厮最后眼神不对!”

……

众将佐被吓了一大跳,顿时个个惊呼出声。

“尔等记得史五郎身上那支箭射在哪么?”祖承训撇了撇嘴,抬手绕向自己后心,“这儿,并且上头还带着毒!老子这个做大哥的,没法给他报仇。但至少吃一次亏,得长一次记性!”

众将闻听,脸上的表情愈发愤怒。纷纷拨转坐骑,带着麾下仅存的弟兄,掉头向东而去。再也没人怀疑,祖承训的决定是不是多此一举。

朝鲜君臣不可信,这,乃是大伙用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教训。从其国王李昖、国相(领议政)柳成龙起,一直到下面的普通兵曹,谁嘴里都没一句实话。

为了骗明军出兵,他们一会儿说倭国摄政丰臣秀吉组织了百万大军,试图借道朝鲜毁灭大明。一会儿,又会信誓旦旦地保证,倭军只有四万余人,根本没有能力占领整个朝鲜,只要大明天兵一到,就会在心怀忠义的朝鲜军民支持下,轻松将倭奴全部赶进大海。(注2:国相,在朝鲜的官名为领议政。因为朝鲜是附属国,所以明人认为其职位相当于封国的国相。壬辰之战初期,朝鲜君臣始终没有准话,使得大明对日军的兵力判断平添许多困难)

而朝鲜百姓,似乎对他们的国王也没多少好感。大伙过江南下替朝鲜收复故土这段日子里,的确看到了不少舍家为国的忠义之士。但心甘情愿给倭奴带路,并且伙同倭奴一道偷袭明军的朝鲜人,同样车载斗量。特别是前几天的平壤之战,如果不是因为朝鲜官兵临阵投敌,明军根本不会败得这样惨。参将王守官,游击史儒等人,更不会稀里糊涂地战死沙场。

既然其国王和官员都是“骗子”,其百姓也不在乎换日本人来统治,大明再继续救援朝鲜,就没任何意义了。至少,在此刻祖承训、张国忠等人眼里,大明真的没必要,让自己的将士,为了一个不受其百姓爱戴的藩王去死。

虽然刚刚吃过一场败仗,可大伙却愈发坚定的认为,倭国吞并了朝鲜之后,就会停住脚步。无论其摄政王丰臣秀吉的野心有多大,倭军想要入侵大明,都没有任何可能。更没可能,一路杀进北京。(注3:摄政王,丰臣秀吉是日本关白,相当于摄政王。所以明军中的老粗,认为其为摄政。)

“倭奴也就是铁炮手还像个样子,其他兵种,根本上不得台面儿。真的杀过马砦水来,老子保证,他们来多少,死多少!”粗人肚子里藏不住话,策马向东走了一阵子,游击张国忠忽然咧了下嘴,瓮声瓮气地说道,“也不知道杨巡抚那边发哪门子疯,非要逼着咱们来替朝鲜人出头!”

“可不是么,要不是他催得紧,咱们又何必这么急着去打平壤?!”很多将佐,想法都跟张国忠差不多,只是不敢公开宣之于口而已。听见有人带头,立刻开始小声附和。

“敌情不明,地形不明,粮草辎重都得自行携带,这哪里是去打仗,分明是让咱们去送死!”

“可不是么,就因为朝鲜使者哭了几嗓子,就逼着咱们兄弟渡江。根本不管渡了江后,咱们这两千多号,最后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莫不是他郝巡抚暗地里收了朝鲜人的好处……”

自从戚继光移镇蓟门以来,明军已经多年没吃过败仗,所以张国忠等人,都对数日前的平壤之败极为不甘。说着,说着,就开始怀疑起辽东巡抚郝杰在朝庭没集结起足够兵力之前,就派大伙进入朝鲜的居心。

“不懂就别瞎胡咧咧!”祖承训心中,对辽东巡抚郝杰的瞎指挥,也非常不满。然而,作为官场老油条,他却果断出言喝斥,“郝巡抚虽然看不上咱们这些粗痞,可他也不至于下贱到收朝鲜人的脏钱,送自家将士去死的地步!”

“那他为啥非要催着咱们过江?!”众人却是不服,梗着脖子低声嚷嚷。

“可不是么,咱们这群武夫,又没挡着他文官的道?!”

……

“这就是你们平素不肯读书的坏处!”祖承训翻了翻眼皮,有气无力地数落,“申报徐哭秦庭,听说过没?!书没读过,折子戏总是看过吧?当年吴国灭楚,楚国的读书人申包胥,就是到秦国哭了七天七夜,终于哭来了秦国的救兵,硬生生帮助楚君复了国!咱们郝巡抚是读书人,最吃这一套。那朝鲜使者李德馨,也是个读书人,既能说,又能哭!”

“原来如此!”众将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叹息着点头,“咱们这些兵痞的性命,在巡抚眼里,终究比不上异族的几声嚎啕……”

“别胡说,赶路!小心引来追兵!”祖承训无法再替巡抚郝杰辩解,瞪圆了眼睛低声呵斥。

“是!”众将佐骂了半天,嘴巴早就干了,心里也知道,自己无论怎么骂,也骂不掉巡抚大人分毫。低低答应了一声,策动坐骑继续向东飞奔。

“祖帅,前面,前面山坡下好像有动静!”负责探路的斥候头目祖信,忽然策马奔回,顶着满头大汗,小声汇报。

“哪里?”祖承训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带住坐骑,低头向山脚下的另外一条小路上观看。借着月光,果然看到隐约有一支队伍,正策马向西奔去。领军的将领很显然是个外行,居然连斥候都不派,更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在他头顶上方,彼此之间隔着还不到半里远。

“看身材不像是倭奴!”游击张国忠贴着祖承训的耳朵,小声嘀咕,“也不像是朝鲜人。祖帅,莫非巡抚得知了咱们战败的消息,特地派了兵马前来援救?”

“你做梦吧你!”祖承训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极低的声音打断,“巡抚是文官,哪里会在乎咱们这群武夫的死活!况且,他要派人前来相救,也不会只派区区几十号,带队的还是个生瓜蛋子!”

“这……”张国忠被驳得无言以对,只能红着脸点头。

“别这这那那的,让弟兄们停下来,谁也不要发出声音!让下面那伙人先过去,无论他们到底是谁!”祖承训皱了皱眉头,果断作出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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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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