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三国(中)

第十一章三国(中)

第十一章三国(中)

风有点儿大,吹得沙场上的淡粉色烟雾迅速向东北方飘散。

天空很快就露出了原本的颜色,汪蓝如碧。灌木,枯草和野树,在干冷秋风中起伏不定。

大明辽东副总兵祖承训和日本国对马守宗义智各自带着八名亲信,缓缓靠近。仿佛折子戏的周瑜和张飞,而周围辽阔的天地,恰似他们的舞台。

“在下日本对马守宗义智,久闻大明祖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一见,传言果不我欺!”又一阵秋风过后,宗义智轻轻拉住坐骑,隔着五十步的距离,向祖承训郑重拱手。每一个动作,都跟戏台上的美周郎一般无二。

相比之下,祖承训的举动,就煞风景了许多。听见对方嘴里居然冒出了一串流利的大明官话,他顿时将两只眼睛瞪了个滚圆,“你居然会说人话?!乖乖咙咚呛,你不是倭国的那个,那个大头目么,怎么也会说人话?!”

“对马守,兼壹岐守,不是什么大头目。祖将军说笑了!”明显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羞辱味道,宗义智也不生气,抓起羽扇轻轻挥了挥,非常有风度地纠正,“对马和壹岐,都是地名。祖将军就当是釜山和金州便是。至于唐字和唐言,乃是我宗家子弟必修之课。我同辈兄弟七人,个个都曾经修习!”

“原来是对马州和一七州的双料知州,怪不得官话说得这么好!”祖承训恍然大悟,坐在马上微微点了点头,“说罢,你约老夫见面所为何事?!”

“是对马府和壹岐府的知府,兼两府的总兵官。”宗义智摆了摆羽扇,再度笑着纠正。“不过在下这个总兵官,不敢跟祖将军比。在下能走到今天这步,全凭祖上余荫。不像祖将军,凭着一把戚刀,一步一步从底下杀上来!”

“不敢,祖某能有今天,也全靠了恩公提携!”祖承训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以区区家丁出身,做到了辽东副总兵,顿时被说得浑身舒泰。然而,猛然意识到,对方居然将自己的老底儿,摸得如此详细,顿时后背处又凛然生寒。“你若是只想向祖某表达几句仰慕之情,就不必了。咱们都是军中男儿,要么有话直说,要么刀下见真章!”

“不敢,祖将军乃是百战余生的勇将,与您刀下见真章,宗某自问毫无胜算。”宗义智不肯他接受他的挑战,笑了笑,轻轻摇头。“况且在下跟祖将军无冤无仇,大明与日本,彼此之间也不接壤。与祖将军把盏言欢,才是宗某平生所愿。”

“大明与日本不接壤,可你家国王,却声称要一路杀入北京!”实在弄不清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祖承训干脆继续选择直来直去,“祖某身为大明的将领,断不敢跟你攀什么交情。”

“祖将军又误会了,不是国王,而是关白。如同贵国历史上的周公旦!”宗义智的涵养功夫非常到家,继续笑着摇头,“至于杀入北京,那乃是吓唬朝鲜国主的大话。不敬之处,我家关白战后自然会派遣使者向大明谢罪,真的没有冒犯大明念头!”

这几句话,可是跟祖承训先前所了解到的情况相差太多,顿时,令他又将眼睛瞪了个滚圆,“没有?你是说,你家国王,你家那个摄政,只是想打下朝鲜就结束?!”

“的确!”不愧是看着三国戏长大的戏迷,宗义智将戏文信手拈来,“我家摄政,见朝鲜国主残暴不仁,是以起兵渡海,吊民伐罪。绝对没有冒犯大明的心思。至于先前与大明的冲突,也是你我双方都受得了朝鲜奸贼的挑拨,完全出于误会!以宗某之见,根本没必要发生。”

“误会?”祖承训越听心里头是吃惊,两道剑眉不受控制地上下跳动。

如果所谓“日本准备假道朝鲜进犯大明”的消息,乃是朝鲜国君臣蓄意制造出来的谣言,那先前战死的弟兄们,可就死得太冤了。大伙没吃过朝鲜国一粒米,没领过朝鲜国王一文钱,朝鲜国覆灭不覆灭,关大伙何事,凭什么要替朝鲜舍命而战?!

“是啊,误会!”见自己的话语起了作用,宗义智心中暗自得意。又晃了晃羽扇,大声补充,“日本国丁口只有六百余万,还不到大明的一个零头。国土大小,也比不上大明的一个行省。怎么可能有胆子,起入侵大明之心?!如果祖将军不信,尽管去找我的部属去问,他们当中,若是有一个人,认为日本有击败大明的实力,宗某立刻掉头返回属地,此生绝不再踏上朝鲜半步!”

“这?”祖承训原本就不是一个政客,哪里能发现宗义智话语里的弯弯绕?手揪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秋风忽然又大了起来,吹得树干呜呜作响,宛若蒙古大军进攻的号角。多年战争形成的警惕,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目光本能地向周围扫视。

倭军主力已经停留在四百步外,一动未动。但穿着兽皮和鱼皮的海西女直人,却已经赶到了明军的东北侧,正在几个部落头人的吆喝下,努力摆出作战阵型。

“祖某明白了!”刹那间,他眼睛里的迷茫尽数消散,将手放回到腰间刀柄处,笑呵呵地向宗义智点头,“日本不想与大明开战,只想吊民伐罪,收拾朝鲜。你也久仰祖某大名,不想跟祖某刀剑相向。那好办,你让开道路,祖某这就返回辽东,将贵国上下的心思,祖某一定会如实禀告给郝巡抚和皇上!”

“嗯哼!”没想到居然被秋风搅乱了算盘,功亏一篑,宗义智窘得满脸通红。但是,很快,他就又笑了起来,羽扇挥动宛若秦淮河上的舞袖,“让开道路,当然可以。宗某原本也没打算与祖兄相争。但有一件物事,也请祖兄行个方便,否则,一旦被人污以消极避战之罪,宗某恐怕无法向我家摄政交代。”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想要那金统御的脑袋?又不是啥值钱玩意儿,早说就是,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祖承训哈哈大笑,抬手擦了下眼角,毫不犹豫地答应。“没问题,祖某这就命人拿给你!”

他虽然头脑相对简单,却不缺跟人装傻充楞的经验。所以,明知道对方要的不可能是金圣哲人头,也故意将话往那个方向带。

“祖将军说笑了,金统御那种卖国求荣之辈,在宗某眼里,一文不值。他的人头,还有所有被阵斩的朝鲜将士首级,你愿意带走就带走,宗某绝不阻拦。”宗义智也知道,自己的诡计被对方识破。却依旧不紧轻摇羽扇,“不瞒将军,在下一路北来,也砍了不少朝鲜将领的脑袋,其中有一个姓金的,还是京畿道都指挥使!”

该表现的礼节,他都表现过了。

网,也差不都结好了。

如果对方不肯交出朝鲜国的传国之印,那,就连人带印一起留下便是。

在看过的三国戏里,这一招叫先礼后兵!(注1)

注1:三国演义诞生于明初,三国的折子戏和传说,在明代流传极广。有多种刊刻印本。在朝鲜、日本也极受追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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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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