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 胜者为王(九)

第一〇七章 胜者为王(九)

“黑摩楼主”捋须悠然道:

“既然是大道之争,咱们今天就来好好争一争,论一论。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此界大道,看似有无穷变化,可内核只一条,胜者为王,这不错吧?”

哈——

争一争?论一论?

这就是你解出来的“大道之争”?

美少女看着老家伙,有些嘲笑,可另一方面,又觉这老东西似乎看起来顺眼了不少呢。

俊青年稍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点头认可。

任你如何惊才绝艳,天赋盖世,要想将这一切兑现,都必须通过一次次胜利,若是一次次失败,再如何光辉夺目的明珠最终都会变得黯淡无光。

任你如何平庸普通,甚至愚顽蠢笨,只要能够胜利,不断的胜利,那即便你原本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会逐渐变成至宝。

这个世界,不存在“越挫越勇”这种事,越挫,只会越矬。

也不会有扮猪吃虎这种事,你扮猪,真就会一步步变成真猪!

个人的天赋、才情、妙思、奇想、创造力、乃至际遇、机缘……可能都是你逐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块拼图,可这一切,都必须驯服于“胜者为王”这个最基本、最底层的规则框架之内,不然,这一切都将变成“哑炮”,甚至被改变,被消解。

这些道理,俊青年都是深知。

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在这种无可争议的事情上睁眼说瞎话。

“黑摩楼主”捋须颔首,继续道:“市井间那些赌场赌档你见过吧?”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俊青年没有任何发挥的空间,只能再次点头。

“黑摩楼主”继续道:“赌斗博戏的玩法同样内容繁多,诸如玩牌,玩骰子,斗蟋蟀,斗鸡,赌马,甚至赌黑拳……而这些内容,同样是市井赛状中最普遍的比赛内容。

在市井底层,一直有种模糊的认知,他们将赛台赛状视为赌斗博戏中的一种,最刺激的一种……把自己作为筹码押在桌面上,直接玩命,还有比这更刺激的玩法吗?!

即便是咱们这场十番赛,用赌斗博戏的视角去解读,同样非常贴合。”

说这一段时,“黑摩楼主”的语速比较慢,似乎没说一句话都在仔细斟酌,以便让自己的意思尽可能准确的传递出去。

最后,他才看向俊青年,道:

“那么,我的问题来了,你是否认可,此界底层规则与赌博之间存在高度相关性,或者我可以这样问,我们可否用理解赌博的思维去领悟此界根本大道的真谛?

如果是,请详细说明。

如果否,请同样详细说明。”

说罢,他很有宗师气度的朝俊青年又一次伸了伸手,示意请答题。

这一刻——

风止了,云住了,所有人的呼吸也都屏住了。

如果可以,这时候要是再有一只不知所谓的聒噪的乌鸦从他们身旁呱呱叫着风过,就更能衬出他们此刻的心境。

从来对自己的能力都极为自负的俊青年,这时候也难得的卡壳了。

他甚至不能昧着良心说黑摩楼主抛出来的这个问题依然是“歪门邪道”一流,任何与世界底层规则相关的探寻和思考,都是正得不能再正的正道。

可是,自负如他面对这样一个正得不能再正的问题,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用这个视角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为这太寻常,太普遍,下到市井愚夫愚妇,贩夫走卒,上到立于云端主宰众生的强者,都自动的将这个问题忽略了,抹过去了。

就像人们不会真的去关心太阳为何要东升西落、水为何要往低处走一样,大多数直接将之无视,当成人生历练的“背景设定”就好。

少数聪明的或许会追寻一下答案,无论正确错误,他们终会在某个节点停步,甚至一点点主动退回到与贩夫走卒差不多的层次,同样将之当成世界的“背景设定”这件事在此人身上便算画上了句号。

所以,他没有将这个问题当成一个问题,真的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这和他的天赋才情也真的关系不大。

就像你逮着一个自小便有神童美誉,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的聪明人问“苹果为何要从树上掉下来”一样。

没想到这个问题很正常,反倒是在这么寻常的现象中硬生生“凿”出一个问题来了,这反而显得非同寻常。

而蓝星有这么一句话,“提出正确的问题,问题便被解决了一半”。

这个世界虽没有一模一样的话,但意思相近的话也同样不少。

在场众人,无论俊青年还是美少女,抑或“黑摩楼主”身后的一群马仔,没有一个是傻的,都非常明白这个问题的分量。

所以,大家此刻看“黑摩楼主”的眼光,都有些惊疑。

“黑摩楼主”的能力没有人怀疑,可按他以往的作风,真的一点都不像是能够发现这种问题的人啊。

见俊青年真的在这个问题面前沉默止步,这和第八局还不一样,第八局他主动投子认输,是因为他有底线,他要脸,可这一次不一样,他是真的没办法更进一步,他的能力只允许他这么做。

可就这么认输吗?

他同样不甘心!

虽然,哪怕这一局输了,以整个十番赛而论,他依然胜六负四,无论怎么看都是胜利的一方。

可他要的可不只是胜利,而是要面前这个老东西死啊!

现在直接认输,岂不是相当于自认精心筹划的一切功亏一篑了吗?!

从第一局开始便始终散发着光芒的俊青年在这个问题面前忽然显得光芒暗淡,其他人看了都不免心生酸涩不忍之意,就像是看到美好的事物蒙了尘,被泼了脏水一般,但“黑摩楼主”可没有就这么轻松的放过他,桀桀笑道:

“答不出来?没思路?

没关系,你胡诌一个也可以啊。”

被逼到墙角的俊青年眉头锁得更紧。

美少女却忽然眼前一亮,她从老东西的话中找到了盲点:“等等……老……”

她本想直接称对方“老东西”“老混蛋”之类不太恭敬的称呼,但想到这次自己开口的目的并不是骂他,便生生将后面俩字给吞掉了,继续道:

“这一局有问题!”

“黑摩楼主”双手背于身后,看向她,问:“哪里有问题?”

“我承认,你能提出这个问题,够刁钻,眼光也够毒……可你不能只要求靳哥哥回答,这个问题你同样得回答!”美少女道。

“黑摩楼主”颔首道:“当然,我既然能够提出这个问题,自然也有我的一些思考,我自然会回答。”

得了这个回答,美少女并没有气馁,眼神反而越发明亮了,道:

“那问题就来了,答案由谁来判?!

这个问题可和其他那些已有确切标准答案的问题不同,至少,我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问题的,我断定,这个问题现在并不存在标准答案一说。

那由谁来判,如何判,就很重要了。

你说我靳哥哥是胡诌瞎扯,难道你的就是完全正确的标准答案了吗?

或者你认为你的回答更接近标准答案吗?

又或者两个答案都很离谱,只是其中一个相对靠谱?

……这些该如何评判?由谁评判?

总不能是由你来判吧?!”

“黑摩楼主”闻言,再次高兴的捋起了长须,沉思片刻,连连颔首道:

“不错不错,你的这个问题也很有价值……由我来判确实不合适,那么,我提一个,我相信没有谁会反对。”

“谁?”美少女问,心想谁的脸这么大,一张纸都装不下?!

“黑摩楼主”指了指头上天空,道:

“我们就由祂来判吧,我们只需要给出各自的答案,至于这一局到底判谁胜谁负,都交给祂!

如何?”

还能如何?

当然只能好咯!

不然还想怎样!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他们也不可能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自然只能遵从。

因为美少女的提醒,“黑摩楼主”即秦慎重灵感爆棚,想到了更好玩的点子,甚至可以借机与这个世界的主宰意志实现真正的“近距离”接触的可能性。

说实话,这样做很冒险,会让他这个穿越者处在一界主宰意志的目光之下,这会让他无所遁形,这会将他置于险境,但那砰砰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在告诉他,她真的很想试试。

虽然他名为“慎重”,可骨子里却是非常喜欢冒险的。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尝试一下这么做的结果会怎样。

而且,姜爷不是保证过了么,他这次是抱着和平、合作的态度过来的,只要此界主宰意志不是一个失心疯,他的安全是有保证的。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第一次“大穿越”结束,无数的穿越者带回来无数的收获,可无一例外,别说一界主宰这种终极大boss,就连那些实力超过九州真仙境以上的存在,他们都是绕着走的,极力避免与他们发生任何接触,更别说主动接触了,其危险性甚至比用刀划自己脖子更甚!

而现在,自己却有了这样的机会,若能抓住这个机会,必将填补“大穿越计划”中最大的一块空白。

这种机会摆在面前却因种种顾忌而错过,自己一定会悔恨终生!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电闪而过。

在外其实就是瞬息之间,他对俊青年嘿嘿笑道:

“你会给出什么答案,我并不感兴趣,同样,我也不想将我苦思才悟得的道理免费说给你听……我想,以你的骄傲,也没有这个想法吧?”

俊青年其实很想听听这个老家伙会给出个什么答案,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冷哼一声以表达自己的态度。

“黑摩楼主”不以为意,继续道:“所以,咱们都把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写在纸上,然后当场焚烧献给上天参阅,我想以祂之能一定能够收到我们传递出的讯息,至于谁胜谁负,当然静待祂定夺就好。”

虽然心中感觉非常奇怪,但俊青年却没有反对。

他这时候当然也不会直接认输,反正不用说出来,写在纸上烧给上苍,那他无论怎么写都无所谓咯,便是“交白卷”他也不怕丢人。

何况,随着这一阵的思考,他还真有了一些想法,虽然凌乱至极,不成章句,连东拼西凑都勉强,很多想法完全无法自洽,要让他当众说出来,还真有些为难,可烧给上苍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万一呢,万一自己的某个想法就真合了上苍本意呢?

“黑摩楼主”挥手对身后吩咐道:“拿纸笔来,再准备两张桌子,一个香炉,我们要答题了!”

才准备了十条狗来回溜了一圈的下属听了命令,又忙开了。

当两张桌案摆好,挑战者与被挑战者双方都端正的跪坐在桌案前埋笔疾书,两张桌案中间隔着一尊三足圆腹的香炉,里面升腾着袅袅烟气,散发着淡淡清香。

此情此景,让所有围观者恍惚间都忘了这是最惨烈的十番赛最后一局,不仔细去想,看他们那严肃认真的态度,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考试现场呢。

大概半个小时后,秦慎重率先搁笔,收卷站了起来。

看向还在埋头奋笔疾书的俊青年,他也没有催促,反而扭头对旁边的美少女开起了玩笑:

“哎,这一局还是出了疏漏了,居然没有事先规定答题时间……不过,算了,他只要不答个几天几夜,也由他,若真能憋出几个让上苍也动容的思路,便是判我败我也认了,就当为世界做牺牲了。”

他的话语还没完,俊青年啪的一下将笔拍在桌上,起身淡淡道:“我也好了!”

秦慎重看了看自己手上两张纸,对方手上却捏着不下十张纸,他也丝毫没有紧张,只是笑笑。

这种问题,答得越多只能证明其人的思路越混乱。

“那——交卷?”他扬了扬手中两张答题纸,对俊青年道。

俊青年点头,却没有回答,因为他羞于说出“交卷”二字,这会让他越发感觉整件事的画风正在向另一个不可预料的方向脱缰狂奔。

两人将答题纸塞进香炉中,随着一阵明火过后,纸张灰烬伴着袅袅烟气飘上天空。

秦慎重抬头看着在天空中飘荡的飞灰,轻声道:“现在,就看上苍是个什么态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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