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六章 大政变之序章(上)

第八七六章 大政变之序章(上)

第八七六章大政变之序章上

大人,这个局面谁都不愿看到,但已然如此,再想动冯保就太不明智了见沈默还是绷着嘴不说话,王寅一脸焦急道:高阁老怕是要悲剧了,将来不管谁掌权,都得跟宫里紧密合作才行,现在张太岳已经后来居上,您再不行动,可就要被他超越了

你让我跟害死皇帝的凶手合作沈默用一种瘆人的眼神盯着王寅。

虽然天还热,但让沈默这一看,王寅还是不禁后脊梁一阵阵发凉道:你有证据么

会有的。沈默闷哼一声。

那就是还没有。王寅松口气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又有什么用呢动冯保就是动李贵妃,太子已经十岁,说小不小了啊

为了不得罪未来的皇帝,就要对不起当今皇帝吗沈默重重一拳捶在石桌上,震得茶杯歪倒,无比愤懑道:人怎么能这么势利

您怎么知道,那样就一定对不起隆庆皇帝了王寅丝毫不让,针锋相对道:当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我想他最想看到的,一定还是内外和睦,共同辅佐太子,把大明江山红红火火经营下去顿一下,紧紧盯着沈默道:而不是找出真相,为他报仇,让未来的皇帝没有了母亲,让未来的大明没有了栋梁当今是百年一见的仁恕之主,他一定不愿看到你去为他报仇,最后把自己也葬进去的

这话击中了沈默的要害,让他满腔的怒火不能宣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事实上,从看到皇帝垂死躺在乾清宫的那一个,沈默整个人就深深沉浸在一种出离的愤怒和悲伤中。如果之前有人说,他会对一个皇帝心怀那么深厚的感情,他一定会嗤之一笑,当年嘉靖皇帝对他也不错,驾崩之后,他却只感到如释重负。

然而隆庆的遭遇,却让沈默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痛彻心扉。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皇帝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如此重要,这是忠君爱国吗是在担心帝国的将来么都不是。

而是真心换真心隆庆皇帝朱载垕,虽然一生好色懒惰碌碌无为,但是他有着历代皇帝中绝无仅有的真诚善良,自从接受沈默那天起,他就毫无保留的亲之信之,把他当成最可信的朋友,依赖他,信任他。又给了他最大的自由和信任,让他去建功立业,直到病重后,还为了不让他受委屈,而煞费苦心的在做安排很难让人相信,一个皇帝会如此真诚待人,但就算他是装的,可装了一辈子,就是真的。

人非铁石,孰能无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了。沈默虽不是那种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待君的古之义士,却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早就在心中接受了隆庆的友情皇帝是孤家寡人,他这个官居一品的当朝宰辅,又何尝不是只有属下没有朋友呢所以他无比珍视这份友情,甚至早就打定主意,如果皇帝真要拿下自己的话,绝不给他添乱,带着一家人去南洋过活。

为了皇帝的这份感情,他也不愿意做大明朝的乱臣贼子那些改革啊,啦什么的,虽然大得没边,却都太虚太远,而友情虽然小得可怜,却真切暖人,让他无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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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多年不在京城,但沈默的情报系统,一刻都没有放松对各方面的监视,他自以为,京城之中的事情,大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中,包括孟和把胡神医带进宫去,包括张居正给冯保送信他已经在尽力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暗中保护皇帝了。比如把胡神医的神丹拿去检验,发现都是些吃不死人也没啥作用的糖丸子

但他也有力不从心的地方,那就是大内,深宫高墙,二百年的皇权加持,阻断了一切外界的力量。就像王寅说得,除非你敢清君侧,否则根本没法插手大内。那里面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在皇帝倒下后,就是后妃和太监的天下。孔夫子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是说的他们。

不过沈默也不是无计可施,如果他愿意,可以让冯保当场完蛋,可是那将牵扯到李贵妃就像王寅所说,隆庆皇帝真的愿意看到那种局面的出现么

所以在乾清宫中,他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感情让他恨不得把冯保和李贵妃撕成碎片,可理智又告诉他,隆庆很可能不愿意让自己这么做。所以他只能这样沉默着

良久之后,沈默才深深一叹道:先生,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我不会跟冯保合作的,这是我的底线。

大人,您什么时候这么执拗了王寅这是头一次见沈默犯牛劲,大感挠头道:千载难逢的机遇就在眼前大明朝第十四位皇帝,将是个只有十岁的少年天子,如此少年懂什么治国安民,还不得依靠宰辅所以,这一任首辅,尽可把满腹经纶用于指点江山,激浊扬清,开创太平盛世而不必像之前那样,空耗于勾心斗角之上这不正是您一直期盼的天赐良机么说着他道明来意道:要做到这一天,宫府和睦是大前提,所以结好贵妃和冯保,就是不得不做的功课,这一点,我们已经落在张居正后面了,要不奋起直追,怕是要遗恨千古的。

沈默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时夜色渐浓,万籁俱寂,只有啾啾虫鸣,让人的心要比白日里更加冷静陈肃。

横竖已经出不去宫了,王寅便耐心的等着他想通,过了不知多久,才听沈默悠悠道:先生怎知,张居正的作法就一定是对的

如果大人不插手的话,王寅不禁暗叹一声,道:我相信他至少能当十年太平宰相,足以挥洒平生之志了。

那十年之后呢沈默追问道:还能长盛不衰么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王寅轻叹一声道:有这十年时间,足够做你想做的事了。至于十年之后,人非圣贤,谁能看的那么远呢

沈默再次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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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一夜无眠,苦捱到了天亮。几位内阁大臣刚在议事厅坐定,准备开会,就有换了白色孝服的太监进来报信,哭着说,隆庆皇帝已经于今晨龙驭宾天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四位阁臣仍不免抱头痛哭一番,只是其中多少真情几多假意,就只有自己知道了。而且真正的悲痛,都已经在昨日里宣泄过了,即使是如丧亲子的高阁老,也没有像昨天那样哭得气绝,等到换上青衣角带的丧服,去瞻仰了隆庆皇帝的遗容回来,已经都擦干了眼泪,强忍着悲痛筹备治丧了。

这种国之大礼,都有成规,尤其是六年之前,大明朝才刚送走一位先帝,当时的臣子还俱在朝堂,自然是一切如仪,并不慌乱了。通政司立即八百里传邮,把讣告发布全国;礼部按照祖制制定一应丧礼内阁大臣议定大行皇帝谥号弘天达道渊懿圣德显文桓武弘孝景皇帝,庙号高宗;全国各地衙门就地设灵堂致祭,不必来京

随着一道道廷寄从内阁发出,先是京城,然后是各省会府城,直至县城乡镇,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老百姓舍不得这位年轻的皇帝,虽然他总是被大臣骂做好色荒y,不理政事。但百姓们不计较这个,他们能真切感受到的,是所缴纳的税赋轻了,自己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过了,北方的百姓能吃上饭了,南方的百姓甚至有肉吃了;尤其是一南一北,边疆的百姓,终于不用再时时担心兵灾,可以安居乐业,享受生民之乐了。这些事情,虽然都不是皇帝亲力亲为,但都在他的治下实现了,所以百姓们承他的情,把功劳都算在他的身上

神州大地,两京一十三省,家家设祭,人人戴孝,停止一切婚嫁宴乐,所有红色都被白幔遮住,全都沉浸在令人悲痛的国丧之中。作为在京官员,更是要垂范天下,除了兵部之外,其余衙门的官员,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一律到午门外参加一连七日的跪祭仪式,一个个水米不进,哭得肠断气绝。

在高拱的操持之下,大行皇帝的一应丧礼,自然以最高规格,丝毫无差的进行着;然而与此同时,另一项重要的大礼,也在紧张的筹备中。那就是新皇帝的登基大礼。

皇帝自称孤家寡人,其实是有道理的,活着的时候高处不胜寒,没人能真正的亲近;死了之后,虽然丧礼隆重,却享受不到儿子的守制之理。事实上,皇太子非但不用等三年,反而得立即登基,一刻都不能耽搁。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

高宗皇帝驾崩的第二天,即隆庆六年七月十六日,礼部就按规定上了劝进仪注;三天后,又组织文武百官以及军民百姓在午门外上表劝进。恳请皇太子早日即帝位,以安天下人心。

皇太子还太小,自然无法亲自谕答,不过就算可以,也用不着他费脑筋,因为一切都必须严格按照礼仪来。于是内阁代拟道: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准意思是,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我爹刚死了,我实在不愿讨论大统之事,所请不准。

你要敢说,好吧,那就让别人当,保准太子爷能灭你满门。归根结底,这只是个程序,好像马上就答应,显得太迫不及待了似的。因此如是反复了两个来回,到了七月二十二日,太子身着孝服来到承天门上,接受百官和百姓的第三次劝进,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宣旨道: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说得好像多不情愿似的。

不过对于大明朝第十四任皇帝,年仅十岁的朱翊钧来说,当皇帝,确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他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无法自拔,就必须马上记牢那些枯燥乏味的繁文缛节。因为事不宜迟,他一答应登基,钦天监便马上报来选定的吉日,七月二十五,大行皇帝的头七后仅仅两天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包括太子在内,所有人都忙得忘了悲伤,更没有功夫勾心斗角,只想着自己的差事万万不能出错。因为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新皇登极的日子。二十五这天,因为还在国丧期间,登基大典按例从简举行。一大早,内阁大臣分别前往南北郊太庙社稷坛祭告,太子则来到父亲的梓宫,祭告受命后,又换上衮冕祗告天地以及列祖列宗。随后又叩拜父亲的灵柩一切都如六年之前,他父亲曾做过的那样。

唯一的不同是,做完了一切之后,他还要拜祭两位母亲,而他的父亲隆庆皇帝,却只能拜母妃的牌位

总之一连串跪拜之后,额头一片青紫的小皇帝,被冯保挽着手,带到中极殿,在高高的龙椅上坐定,在韶乐声中,接受大臣山呼海啸的朝拜。然后遣使诏告天下,宣布明年改元为万历元年

分割

有句话叫,不再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说的就是沈默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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