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八章 运筹帷幄(下)

第七三八章 运筹帷幄(下)

第七三八章运筹帷幄下

回到杭州后。沈默得到了详细的报告

原来张臬在到任后,立功心切,没有采纳俞大猷,谋而后定稳扎稳打的建议,径直率领大军挺进赣南山区,直扑赖清规的老巢龙南县,意图十分明确,就是要擒贼擒王一战而定。

起初进展顺利,明军开到龙南城下时,叛军已经全部撤走,将县城拱手让出。但谁都知道,在赣南,县城还不如那些大族的围屋村寨有地位,所以张臬一面命人往杭州报喜,一面率军进入大山寻找叛军主力。

离开大道,进入大山之后,张臬发现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许多,不仅山路崎岖难行还遭到当地宗族武装的敌对,所有的围屋土楼都闭门谢客,官军稍微靠近,便会招致矢石盖面。更有甚者。还会遭到一些来去无踪的山民的袭击和骚扰,虽然造成的损失不大,但迫使明军时刻保持警惕的,日夜不得安生。

更糟糕的是,在山里整整一个月,都找不到赖匪所在。彼时正逢连绵的雨季,山区气温很低,虽然已经进入四月,夜间却十分寒冷,露宿于山野中的明军,必须要忍受潮湿和寒冷,不少士兵染上了痢疾和疟疾,加上毒虫的叮咬,每天都有几十名士兵失去性命。

眼见着士气一天天低落,张臬心急火燎,彻底失去了理智,终于不顾劝阻,率军强行攻打赖清规的老巢下历堡,但那堡垒被称为龙南第一堡,最大最坚固也最难攻打,明军攻击了两个月,也没有得逞,反而损兵折将,十分狼狈。

致命的打击在六天前发生了为重振士气,张臬毅然亲冒矢石,在前线督战,确实起到了一定激励效果。明军一度攻上了城头。但此时意外发生了,一块落石击中了被重重保护下的张总督,张臬当场昏厥,形势立刻逆转,若不是明军将领临阵不乱收住阵脚,损失将不可估量。

主将重伤,士气低落到极点,已经不能再作战了,刘显只好率军退回龙南县,一面舔舐伤口,一面向杭州告急。

刘显误我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消息落实后,他还是气得想要骂娘。

大人息怒,沈默不在时,主持军务的卢镗低声道:龙南县数万大军群龙无首,咱们得赶紧拿出办法来。

北京有回复吗。虽然知道不可能这么快,但沈默还是问一句。

还压着没有报北京,专等着您回来定夺呢。卢镗小声道。

这事儿能瞒得住吗。沈默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赶紧急报京城,早死早超生。

是卢镗恭声道。

还有,沈默放缓语气道:本官将亲去江西前线督战,浙江军务还要麻烦卢总戎了。

大人卢镗吃惊道:您要移师江西

是啊。沈默点头道:事不亲见不足为信。本官不想再错信马谡了。

当初任用张臬,沈默也询问过卢镗,此刻听大人语带不满,卢镗擦擦汗,低声道:都是末将害了大人。

这不们的事。沈默淡淡道:既是本官定的人选,自然由本官负全责。说着笑笑道:近来我才意识到,赣南平叛,不只是打仗那么简单,我还是离着近点,也好随机应变。

知道他心意已决,卢镗挺胸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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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略大人一声令下,阖府上下便开始准备移师,好在郑若曾对这一套轻车熟路,根本不用沈默操心,让他还有空到码头上迎接北京来的客人。

哈哈虞臣文和你们来的太是时候了沈默伸出双臂,使劲拍打着两个久别的伙伴。

陶大临和孙铤也亲热的拍打着沈默,装腔作势道:经略大人有令,仆安敢怠慢

知道就好沈默放声笑道,困难时有兄弟千里来相助,实在最快意的事。

让别人看到经略大人这样子,孙铤装模作样的笑道:怕是要惊掉下巴了吧。

去你的。沈默笑骂一声,把着两人的胳膊道:走,咱们先上车。

这双驾马车是胡宗宪留下的,虽然沈默已经去掉了许多奢华的布置,但依然大气高雅,格调不凡,让坐上车的孙陶二人又是好一个羡慕,当然打趣的成分更多些。

沈默笑道:真是冤枉死了,这车是我第一次坐。要不是为接你们俩,还在库里蹲着呢。

我说怎么窗沿下面还有灰。陶大临摇摇手,展示指头上那道灰印子。

三人轻松随意的说笑着,不知不觉便到了经略府中,一下马车陶大临和孙铤便看到忙碌进出的下人,仿佛在打点行装,问沈默道:你要出发

是啊,沈默点点头道:也算你们来的是时候,再晚一天就得去江西找我了。

你要去江西两人还不太摸情况。

是啊。沈默将情况简单向他们一介绍,伸手道:咱们进去坐吧。便带着两人进了正厅,看茶后抓紧时间,为他们介绍起东南的情况来。

两人知道沈默把他们叫来,就不是享福的,都大方笑道:有什么任务你就布置吧。

你们刚来,也不摸情况,回到经略府,沈默收敛了许多,微笑道:先给你们个参议先挂着,跟着摸摸情况,等都有个了解了,咱们再谈具体职务。

好吧。陶大临一口答应下来。孙铤一开始却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自己出仕后便一直清华闲散。这还是第一次出京,当然要慎重一点好。便笑道:都听你的。

好啊。沈默拊掌笑道:我还邀请了东南的要员,待会儿为你们引见一下,日后少不了一起共事。

两人初到贵地,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当然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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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在杭州的东南大吏悉数抵达,沈默为双方引见。不出意料,孙陶二人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两人就算不是经略大人的好朋友,仅凭他们身上的翰林光环,也会让那些官阶高出许多的官员。热情奉承的。

孙铤和陶大临在京城久坐冷板凳,哪享受过这般待遇,但两人的反应不尽相同,前者有些局促,后者却神态自若应付自如,这就是平民子弟和世家子弟的差别吧

不过因为经略大人出发在即,不到未时酒宴便散了,见两人也乏了,沈默让人带他们去住处休息,那也将是他们今后一段时间的住处。

回到内院之中,沈默便见王寅正陪着两位文士,立在房檐下说话。听到脚步声,王寅抬头看到沈默,便对那两人笑道:句章君房,沈大人来了。

两人便一起朝沈默行礼问安,沈默赶紧免礼,问王寅道:这二位是

沈明臣余寅。王寅依旧是言简意赅,连介绍都这么简单。

哎呀呀,原来是二位高士沈默欢喜道:我说今天这喜鹊怎么叫不停,原来是好事一桩连一桩。

沈明臣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但他自己说,已经快四十岁了。因为生得白净,身材保持的又好,所以看上去要年轻些,他穿一身宝蓝色的对襟直裰,头戴黑巾,脚下是蓝色的步云履,望之潇洒出尘,虽不如沈默英俊,但那股子潇洒写意的轻松劲儿,是沈默比不了的。

余寅看着年纪大些,面上皱纹深刻须发花白,穿着普通的儒袍,头戴一顶黑色的六合帽,一副受尽苦难的冬烘先生样,尤其站在飘逸出尘的王寅和沈明臣中间,就更显得磕碜了。其实他还比沈明臣小一岁

不过沈默并不会以貌取人。他知道这余寅既然能跟这两人并立,便一定有其过人之所在。

赶紧将二人并王寅请进屋去,见他们脸上都挂着细密的汗珠,沈默让小厨房切了冰镇哈密瓜送上来,亲热的对沈明臣道: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哥哥。沈明臣的父亲和沈老爷认了亲,沈默也是通过这层关系,才把他请来的。

沈明臣摆手笑道:那可不敢当,长辈们论他们的,咱们可不能乱了尊卑。话虽说得瓷实,可从他嘴里出来,便带了些戏谑的味道。

论咱们的,你也比我年长。沈默温和笑道:在家里没有什么大人不大人,咱们都是兄弟。

嘿嘿沈明臣开心笑道:这可是您说的,我这人,最烦的就是那些规矩套子,日后要是放肆了,还请大人看在今日的份上,宽宥则个喽。好么,一上来就先给将来惹事儿埋伏笔。看着王寅眼中的笑意,沈默估计今日安生不了了。

当然他还是满口答应,转向余寅道:君房先生能一起来,实在是太好了。其实他根本不知好在哪里。

余寅颇有自知之明,自嘲的笑道:大人说这话,让咱恨不得钻条缝进去其实是嘉则看我混得忒惨,才拉着我来投奔大人的。

沈默很是欣赏他的坦诚,而且说真的,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想起自己老爹当年,愈发和颜悦色道:龙困浅底,不过是时机未到,且到风云际会时再看。

他的话让那余寅很是受用,虽然不肯认同,但能清晰看到其脸上的感激之情。便听沈明臣道:大人,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我请君房同来,仅是因为他才干非凡,要是你们互相不满意,只管一拍两散,不要管我。

沈默笑道:让句章兄这么一说,还真要好生请教君房先生的所长呢。郑若曾博闻强记,高瞻远瞩,总能给你最详尽全面的参考;而王寅冷静果敢,长于谋划,和郑若曾配合无间;至于沈明臣,看似不羁,实则天马行空,临敌制变,屡出奇策,可谓画龙点睛的人物这都是抗倭战争中打造出来的名声,一点也做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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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这余寅何德何能,可与三大谋士并列

余寅想了很久,才缓缓道:在下没什么优点,充其量不过嘴巴严点,胆子小些。

他这话让上茶的丫鬟忍不住嗤嗤轻笑,心说胆子小也算优点应该再加个面皮厚点吧

沈默微微皱眉,吓得那丫鬟赶紧匍匐在地,沈明臣冷言冷语道:怎么变得这么散漫,是不是觉着经略大人仁厚,便忘了规矩方圆

那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磕头求饶,似乎还是认识沈明臣的。

沈明臣却对沈默道:大人,应该将这侍女和家中管事逐出府中。

这个沈默有些犹豫,开走个把侍女倒无妨,只是他深感身边没有体己的人,刚把沈安从沈京那里叫过来,哪能把人当皮球,踢来踢去呢

大人仁厚。见他不肯松口,沈明臣还以为他不想破坏仁义的形象呢,便沉声劝谏道:古之君子必先修己治家,而后才能治国平天下,若大人勤于修己身疏于治一家,如何让人相信,您能领袖大家呢又何谈振兴之相可见他跟胡宗宪早早闹翻,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得受得了他这咄咄逼人,才能和他尿到一壶里。

沈默被说得额头见汗,话说他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在夸赞中度过,除了老师沈炼,就是这沈明臣还有郑若曾敢数落自己,这滋味真他不好受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的古训,沈默还是知道的,他两世为官,最知道甜言蜜语最好听,却全都是一文不值的屁话,甚至是害人的毒药;倒是这逆耳忠言,听起来很不舒服,却往往对症的很。

所以他虽然做不到闻过则喜,但别人指出来,就虚心听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还是没问题的。

沈明臣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对待家人过于宽仁了,总觉着与政事无关,随便点也无所谓;但对自家下人都这种态度了,对待下属又怎会严格要求这都是必然的。

本人受教了。沈默起身抱拳道:就听句章兄的吧。

沈明臣侧身躲过去道:我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大人不满意尽管直说。

沈默摇头笑道:不会的,有句章兄在身边,提神醒脑,不犯错误。

沈明臣这才恢复了闲散的笑容,坐下安静喝茶。

沈默也坐了下来,看看那缩成一团的丫鬟,叹口气道:去账上支半年的工钱,回家去吧。心说沈安对不起了,你只好再去陪沈京了。

那哭成泪人的丫鬟磕头出去了,余寅看一眼沈明臣,没有说什么。

一个小小的插曲,让沈默忘了方才说到哪,只好重启话头道:不知君房兄是否对军事了解

略知一些。余寅缓缓道:不知大人想问什么。他说话语速极慢,仿佛要把每个字想透彻,才敢说出一般。

好大的口气啊沈默心说,突然他脑中一闪,想起了这余寅的自我评价嘴巴严胆子小,似乎魏武帝对他头号谋士荀攸的评价中,也能找到类似的语句,当然人家说得更文雅,叫做深密有智防外怯内勇,倘若是自谦,可不就得说嘴严胆小吗

沈默这才发现对方深藏的自傲,心说这真能是位智可及,愚不可及,虽颜子宁武不能过也的超级谋士可是吹不出来的,我得仔细问问,便道:就说说赣南的三巢如何平定吧。

余寅想了好一会儿,直到沈默都替他着急,想换一个问题时,他才慢吞吞道:三巢相恃为强,然以下历赖清规为首领,其他两巢均听命于他学生以为,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先铲除了赖匪,谢李二匪则胆寒心惊,多半会投降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似乎张总督也是这样想的沈默提醒余寅道。

是么余寅吃惊道,沈默不由失望了,心说这算哪门子高人吗

谁知他又慢吞吞道:学生跟大人都是读圣人之言的,难道能用学生的失败,来否定大人的成功吗。

分割

构架好了,开始加速另外,定南县确实是王阳明设立的,并不是吴百朋的手笔,这个我查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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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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