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晚之后，没有人再去提钱宝华的事儿，这个事情像是就这样被大家忽略，久而久之也就这样避而不谈了。只是从那之后的几年里丽丽总是ah、上海的两头跑，只要装修的事儿一忙起来她便会去上海挣钱留钱宝宝一人在家，等到闲了一点她又着急忙慌的回老家去看孩子。至于钱宝华，在之后的日子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每次被人提起的时候，总是会跟着她又同时打了几份工，或是她有多能干，一个月又挣了多少、多少的钱之类的言语。

到了开学的日子，小妹高高兴兴的带着春桃回去上学，只是当春桃在车上问起了宝华的事情的时候，小妹的神情一变再变，最后烦躁的打断了女儿不断的追问，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不该问的别问，需要你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你好好读书就行了。”

一路上和她们俩同行的还有周文清，那几天正值农历八月份，周兰溪的婚礼快要举办了，他得回去送嫁。由于夫家的重视，还有周兰溪这大学生的身份加持下，周父周母为了脸面也不得不将送嫁的规格一抬再抬。本来赵同学怕周父周母在如此重男轻女的思想下会不陪嫁妆，又担心这样会伤了周兰溪的颜面，于是在几经商量之后决定将自己花钱买的家用电器全都拉过去当陪嫁，但在最后的实施过程中为了尽可能的保护这些家用电器不被损坏，两家商量好了之后用外包装来代替，既有了面子又不用真的搬来搬去，免的弄坏了这些大件。看着这些电器，周母咬了咬牙又添了几床被子，凑了个十全十美，其他的陪嫁物品也添补的整整齐齐、无一缺漏，甚至还添了一个两百的红包暗暗的放在了陪嫁的箱子里。

到了周兰溪出嫁当天，作为已经订了亲的未来准亲家，潘晓妹也去凑了凑这份热闹，主要还是为了看看他家女儿的嫁妆规格，顺便将这一套的流程也都提前熟悉熟悉。第一眼看到周兰溪的嫁妆的时候，潘晓妹也是当场一惊，可转头一想又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便耐着性子四处走动了一番，听了一圈之后也就大致了解了这事情背后的门道，心下了然，随即也就对这场面失去了兴趣，转而去楼上看了看主卧，好在当时主卧已经装修完了，家具也都由周文清出钱托家里二老置办妥帖了，衣橱，电视柜，床，全都布置的好好的，小妹看了之后也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也想好了给冬儿的陪嫁里再添些什么。

一阵一阵的喧闹之后，周兰溪嫁了，大哥背着她上了车，周文清作为女方送嫁人员跟着去了赵家，直到半夜才又哭又笑的坐着车回了家。第二天一早他又陪着小妹去了上海，开始全心全意的为自己打算，为自己的将来努力。

高一开学前需要进行为期一个礼拜的军训，春桃咬着牙坚持了下来，这些体能上的苦她都能克服，令她觉得难过的是哪怕已经是高中了，学校里的一些基础设施建设还比不上外面的一所初中或小学，老师们教学时说的话还是以方言为主，倒不是听不懂，只是有时候有些特别偏僻的方言她实在是只能靠猜。三年的初中生活里她像个异类一样拼命的学着普通话，可这接下来的三年高中生活里她好像还得活得像个异类一样。她跟陌生人说话时已经不会用方言了，哪怕再努力、再努力张嘴时也仍旧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她的语言系统像是已经形成了一套特有的应激反应系统：她可以在任何地方跟家里人亲切的说着家乡话，但只要是跟朋友或是陌生人，哪怕在自己家里她也会脱口而出用普通话跟人交流。她一时间根本改不过来这个曾经花心思精心养成的习惯，这让她在这个不同的语言体系里又显的那么的格格不入。

如果说这艰苦的三年生活里有什么是让她唯一感到庆幸的那就是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高中里有很多学生因为家里离得远所以只能住校。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住满了8个来自各地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拥挤的同时也显得没那么的孤单了。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过的显得特别的轻快，一眨眼已经到了深秋。一个悠闲的下午时光里，小妹接到了学校的紧急电话，王灵灵突然肚子疼，疼的厉害，学校医务室的老师初诊后说要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可能是阑尾炎。但小妹和王江湖刚着急忙慌的带着王灵灵到了医院，这孩子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好了，为了安全起见，医生还是给她做了抽血和一个腹部的b超，b超上面显示了阑尾是好的，没有发炎病变的症状，血检里虽然发现了有炎症的情况，但也不能断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医院提出要做进一步检查的时候，王灵灵退缩了，拉着小妹的手眨巴眨巴着单纯无害的小眼睛，软软糯糯的说着要回家。王江湖和小妹反复的追问着孩子现在还疼不疼、还难不难受，得到的回答都是好的，王江湖和小妹看着孩子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便也没再多想，只以为是孩子一时吃坏了肚子，就拉着她的小手回家了。回去之后的王灵灵接连两天也一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所有人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王灵灵活蹦乱跳的上完了一节体育课后，在接下来的绘画课上，她突然又捂着肚子疼了起来。这次的疼痛比上一次还来的剧烈些，王灵灵的小脸一下子就从运动后的泛红变成了煞白，豆大的汗珠也跟着滚了下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她的同桌也是她当时的好朋友韩筱发现了她的异样之后，赶紧报告了正在上课的老师。老师忙过来查看，并打算让韩筱和她一起将王灵灵扶去医务室，但疼得厉害的王灵灵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疼的厉害的时候还会想吐，靠扶根本就扶不起来。好在当时班里有个男生已经开始发育了，个头一下子窜到了一米八，平时饭量也大，长的高高壮壮的，一时间竟第一个站了出来，自告奋勇的说要背着王灵灵去医务室。老师想了一下也决定尝试一下，叫了班上另外两个也开始发育的小伙子加上自己，三个人在后面看着，就这样一行人先是将王灵灵送去了医务室。医务室老师一眼认出了王灵灵，众人又赶紧听话的将她送去了医院，到这时，所有人第一时间还是想着王灵灵得的是阑尾炎，但最终的检查结果却惊呆了所有人：王灵灵得的是肾结石，而且还挺严重，只能送去大医院看看那里有没有仪器，能不能激光治疗。（那个时候体外碎石机好像还没有被很多医院广泛引进。）

辗转多时，就在王灵灵疼的昏天黑地的时候，她终于被抬上了体外碎石机上。疼痛席卷着王灵灵的身心，所有人都在王灵灵的身边关切的嘱咐着她关于激光碎石的种种注意事项，可疼痛中的王灵灵根本记不住那许多的话语，只凭着本能抓住了她认为最重要的话语牢记于心：“千万不要动，可能会有些疼，忍着点，千万别动！”

很快，很快，大概几分钟的时间，王灵灵就感觉自己从炼狱回到天堂，她没有感觉到碎石带来的疼痛，她不知道那到底疼不疼，因为也可能是那一点点的疼痛跟之前结石带来的疼痛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躺在碎石机上的她只感觉到了前卫未有的轻松，她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哪怕之前的汗水已经将她的衣襟都打湿了，但现在的她解脱了，不疼了。此刻还躺在上面的她欢快的笑了，小妹见状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追着医生问着今后的注意事项，在医生的耐心解说和科学解答之后，潘晓妹一手拿着一堆的药，一手紧紧的牵着王灵灵回了家。

结石虽然很快就被打碎了，但后期的治疗却没有结束，医生还开了很多的药物辅助治疗，为了方便起见那些需要挂水的药都直接开给了小妹让她带去家附近的卫生院，以便王灵灵在上学之余还能更好的接受治疗。

从小一直没怎么生过病的王灵灵看着那么多的药头疼不已：她不会吞药，一点也不会。当天回到家的时候，一家人都在那教她怎么吞药，可她就是学不会。“咕咚咕咚”的快喝了一瓶水了，她连一粒药都还没吞下去，那粒药始终都在她的嘴里，像是戏弄她一样，每每刚到喉间的时候它又跑了出来，如此循环往复，最后还是因为高温融化了才跟着唾液进入到了胃里。苦，说不出来的那种苦席卷着王灵灵的味蕾，也扭曲了她的面容。这才一粒，她手里还有好多，她望着这些需要口服的药，感觉所有的痛苦才刚刚向她招手而已。

那段时间，王灵灵简直像是把药当饭吃了一样，每吃一遍药她便要喝掉好多好多的水，每每一到饭点先喝了一个水饱，饭菜自然吃的也少了一些。加上肾结石患者还得多跑多跳，一个病看下来，这几年好不容易跟在小妹身边长了点肉的王灵灵猛的一下子瘦了下来。小妹看的心疼，王灵灵却像没事人一样，反而还有些高兴。

之前，随着棋牌室生意的越来越火爆，王江湖和小妹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麻将上面，平常要么忙着装修，要么忙着打牌、看牌、招呼人，他们忙到连王灵灵的家长会都没什么时间去。自从王春桃回了老家之后，王灵灵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班主任请去办公室聊关于家长会的事情了，她也记不清有多少人去过她的家长会，有一次是三个姐姐一起去的，有一次是周文清，有时候甚至是棋牌室里的某个人，反正就是没有她的父母，这一点曾经困扰过王灵灵很久很久。可最近，当王灵灵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她的手里传来了来自小妹手心的温度，她所有的不解和委屈就像洁白的冰川遇上了久违的温暖一样，慢慢的就自然融化了。甚至那段时间里她还能收到特殊的照顾，放学时会有人来接，虽然是被接去打吊瓶，但是她是开心的，心里也是暖暖的，也许这就是她那段时间里唯一能尝到的甜。

高一的第一学期就这样快要结束了，就在大家刚刚适应了高中紧凑的教学进度的时候，文理分班开始了。其实按照春桃的性子和喜好，她更适合文科班，但她现在所在的班级是理科班，而且好像那时所有人都觉得理科生的前途更大一点，小妹和王江湖也建议她读理科。春桃本身从小就习惯于当所有人的乖宝宝和好宝宝，此刻知道了文理科在所有人心中的不同分量，她自然顺理成章的选择了理科，虽然填志愿时她的内心有着一丝丝的抗拒，但很快就被她忽略了。

临近年底，王冬儿面上的喜悦便越来越难以掩饰。嫁妆已经备的差不多了，为了更好的筹办婚礼，小妹提前就带着东西和王冬儿一起提前回了ah的老家。洒扫、准备婚礼之余，小妹也开始了采买的任务，结婚用的箱子、衣服什么的都在上海买好了，被单和床上用品也在上海买好了带回来了，可其他的一应物品为了方便起见，她还是决定回老家采买。毕竟那时候不像现在，轿车还没走进千家万户，从上海到ah的路途也还算遥远，接近一天的路程，再加上还有那么多的嫁妆，怎么运回来都是问题。之前去周文清的主卧时，小妹便想着那里面少了一个梳妆台，为了更好的确定梳妆台的尺寸，小妹又提前带着冬儿去了一趟周家。为了准备婚礼，周文清老早就回了老家忙乎去了，这时听闻丈母娘和未来老婆要来，他是既兴奋又紧张，明明在上海的时候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儿，现在见起来却总感觉心跳加速，还会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甚至看的久了还会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