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立富出了车祸，伤的很重，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从icu转去了普通病房，这段时间里，都是小妹和潘文莉两个人连番照顾的，其他人则要帮着把立富手底下的那些工地给稳住了。好在，记账的事儿一直都是王江湖在做，大事上乱不了，那些惶惶不安的人心也被立强还有钱文辉和潘文正，以及之前被立富一手提拔的那些工头一起联手给镇住了，外面应酬的事儿也落在了立强、潘文正和钱文辉的头上。刚开始都是钱文辉和潘文正带着立强，但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没几天主动权就全落在了立强的手上了。在年底前，立强还跟几位老板签了一些关于工厂装修的合同，彻底将自己融入了进去。
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其他人都回了老家，立富是在医院里过的年，潘文莉陪着他，小妹他们还将他的两个女儿特意接了过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过了年。在住院的这段时间，立富看着潘文莉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是既心疼又后悔。除夕吃年夜饭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立富拉着潘文莉和两个女儿的手，颤抖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潘立富只为你们母女三人而活，这条命是我欠你们的。”
那个时候聚散成了各家各户的一种常态，一家人一年里只有两次短暂的相遇，其他时候都是保持一种两地分居的状态，越来越多的妇女也因为受不了长期的两地分居而选择跟着丈夫一起出去打拼。每次过完年，村子里的人渐渐的都走了，只剩下年迈的老人和孩子。缺爱的孩子们只能将自己的情感转移到其他的地方，有些好有些坏。更有些本就处于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他们开始到处闯祸来博得关注，还有些干脆也打着“长大了，自己可以养活自己”的旗号也跟着溜出去打工，留守儿童成了一个社会性的问题。
去年的时候，王江边的老婆王美丽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出去打工了，今年干脆直接跟着王江边出去了，王江海的老婆也出去了，村子里最后一批成年人都出去了，小一点的还不到年纪上学的孩子也大多都带出去了。
王承训本来一直有王美丽护着，还有老太太那么大一个靠山，吃喝都不愁的，也从来不吵着要什么玩伴，这下子他妈走了，他要自己一个人上学便每天死活要拉着王灵灵。倒不是他不想拉其他两个姐姐（老四王春桃和王江海的小女儿，她俩同龄），只是他也知道从小这些姐姐便被老太太嫌弃，那些年还因为他没少被老太太揍，心里怨气极大，他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可不敢招惹，再加上王灵灵跟他年龄又相仿，他自然就厚着脸皮往她那里靠了。
日子随着每天早上孩子们摸黑去上早自习的时候，手里打着的手电筒数量一个一个的减少，逐渐又过渡到了春末夏初。那时候，立富已经出院了，只是身上、腿上到处都打着钢钉，除了基本的锻炼外，他基本还是以卧床休息为主，好在回了小屋，照顾起来也方便了很多，众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日子也平静了起来。
可随着丽丽这一次到上海来检查身体，生活的浪潮又一次向他们席卷而来。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妇科疾病，可哪知道居然是感染了一些异样的东西，好在夫妻两大多都是两地分居，只是轻微感染，治起来也方便，但这还是将钱文辉又开始到处拈花惹草的事儿给掀开了。
立强气不过直接带着人去堵钱文辉，潘晓妹因为担心弟弟也去了，王江湖担心老婆也小跑着跟了上去。一行人在路上将刚完事出来的钱文辉直接堵在了小路上，一顿拳打脚踢，可紧接着警察来了。其他人都跑了，小妹也被立强和王江湖合伙送走了，只剩下立强和王江湖被带走了，地上被打的跟猪头一样的钱文辉也被送去了医院。
为了让钱文辉出具谅解书，并让希望他不追究责任，小妹憋着一肚子气，在丽丽的陪同下去医院看望了钱文辉。可钱文辉这斯竟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不仅不同意离婚，还要求他们姐弟给他一个工地让他当老板单干。这一举让本就气的不轻的潘晓妹直接破口大骂了起来：“你个混蛋，你还是人吗？自己在外面乱来还祸害家里人。这些年我们不管干什么哪样不带着你？你现在竟还坐地起价，你有良心吗？想当老板你自己凭本事挣啊。跟我们一起出来的那些人，那个不是自己干起来的，想当老板的我们一个也没拦着啊，要人脉我们给人脉，缺钱只要张了口没有不借的，你这倒好，什么都想吃现成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工地的活儿全是立富在弄，他现在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你还想着让他直接送一个工地给你，你怎么不去抢呢！”
“那就没得谈咯！”钱文辉坐在病床上无所谓的说着：“条件就在这里，反正你看吧，要么答应，要么等着坐牢。在这边，谁不知道你这个老板娘什么事儿都能做主，还跟我装，切~”
在送走了潘晓妹之后，丽丽一个人返回了病房，直接发了疯一样的去拍打钱文辉，最后还是护士来了才制止住了。她直接对着钱文辉喊话道：“钱文辉，你不是有本事吗？你现在叫人把我也抓进去啊！”
一向好说话，善解人意的丽丽突然变了模样，这让钱文辉始料不及。本来还在闪躲逃避的他，听到这话之后，赶紧将护士们请了出去，并再三向别人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有事，然后调转枪头打算跟丽丽对峙，结果一句话没说，就又接着被丽丽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他无奈只好端了杯水过去，期望丽丽能暂时消消火。
丽丽接过水说道：“现在！立刻！给我写谅解书！要不然这婚我离定了！你就自己回家给你爹娘端屎端尿去吧，还有几个孩子你也自己去带！我在去村头好好哭诉一班，让人都知道你们钱家那恶心嘴脸。你那个兄弟前脚才离的婚，村里早就风言风语了，你要是再把婚离了，我看你们老钱家谁还有脸在老家呆着！”
“你疯了吧？保保也是我们钱家人，你这么做他怎么办？”钱文辉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弟弟，还有我姐夫现在全在警察局里呆着，一个是我潘家的根，一个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要是出事了，我那些侄子侄女怎么办？我姐怎么办？前前后后加起来小十口人呢！”丽丽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彻底惊呆了钱文辉。
“疯了，这绝对是疯了。”钱文辉不敢相信的说着。
“我是疯了，这么多年就守着你这么一个烂人！”丽丽逼上前，然后小声的说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这么个人渣，现在我也遭报应了，我也病了，被你传染的。我得了这么个病，你觉得我还在乎吗？”
她这一说，钱文辉赶紧的紧紧捂着自己的要害，然后震惊的看着丽丽说道：“真的？这可不能乱说哦。”
“你以为你为什么挨打！”丽丽在他眼前咬牙切齿的说道。
“治。。治的好吧？”钱文辉担心的问道。
“我的能治，咱两在一起的日子又不多。你的，我就不知道了。”丽丽鄙夷的说道。
“那。。。那。。。”钱文辉这下是彻底慌了。
“写谅解书，不然我保证你以后进不了家门，孩子，还有你爸妈，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也不会见你。这事儿，只要我咬死了，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而且还会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避之不及。”丽丽凑近了些，在他耳边威胁道。
“那你不也。。。”钱文辉还想说些什么。
“我们俩一年才见几面？而且我是轻症，已经在治疗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好，反倒你，本就有前科，谁信？”丽丽上下打量着他说道。
“我。。。我是一个男人。。。你又常年不在身边。。。再说立富他不也。。。”钱文辉支支吾吾的为自己辩解着。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丽丽不耐烦的说道：“快写！”
“写可以，但你能不能跟咱姐商量商量，我真想单干，他们老是处处管着我，这次还闹成这样。。。”钱文辉讨价还价的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丽丽嫌弃的说道，“我顶多让他们帮你介绍点门道，其他的自己来。今年这样我也不回去了，就在这陪你一起干，顺便把身体养好。”
“那也行，那也行。”钱文辉讨好的说道。
王江湖和立强被接回来之后，小妹将钱文辉的要求说了出来，立强骂了句娘之后就没再说些什么了。立富那时候已经能拄着拐走路了，这下看他们俩回来了，自然也过来坐坐，说说话。听到钱文辉开出的条件，他是唯一一个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反而还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只是淡淡的说道：“他有这个心也是好事，要不然真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了，还有点上进心，算不错了。”
“有本事他自己去谈啊，让我们给他送上门是几个意思。”立强嫌恶的说道。
“好了，我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不用考虑我，建筑这活儿干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多他一个。关起门来说，我跟他也算一家人，过年串个门还在一个锅里吃饭，我也希望他好，他好了，丽丽才会好，几个孩子也会好。”立富一脸认真的说道。
一群人垂头丧气的，一个个都不说话，最后还是王江湖率先开口说道：“先别烦那么多吧，这些大家关起门来都还好说，现在还是先想想这事儿有多难吧。能不能接到活还是问题，就算接到了活这事儿又不是他自己谈的，怎么才能说服别人放心的把工程交给他才是一个大问题呢。”
“我多打几个电话先问问看。”立富说道。
“你歇着吧，好好养你的身体，这些事儿交给我和立强去办。”潘晓妹说道。
“你？你能怎么办？”立强看着潘晓妹笑着说道，“还是我去吧，我都跟那些人差不多混熟了。”
“你别小看你姐，想你们一个个还是我带出来的呢。”小妹指着立强高傲的说道，“这事我答应的，我必须上。”
那一年的暑假，他们姐弟几人，破天荒的没有一个人回家去接孩子，打起电话也永远都是在忙。不能去上海和家人团聚，这事儿让几个孩子难过，但最难过的还是莫过于没钱了。怎么打电话和爸妈开口要钱成了三姐妹的难题，特别是当炎热的夏天里，看着村口小卖部里满满的冰棍的时候，她们显得更加的烦恼。最后还是最大的王夏竹率先想到了办法，拍了拍大腿说道：“爸妈最喜欢小妹，要是听到她哭，肯定心软，要多少给多少。”
小孩子没那么多心眼，这么想着便这么办了，可问题是怎么让王灵灵哭呢？打又不能打。想到最后，她们俩便带着王灵灵站在小卖部的门口，指着上面一个个的商品说道：“你看，那个想不想吃？还有干脆面，汽水？冰淇淋，冰淇淋要不要。”
最小的王灵灵看着小卖部里的那些东西拼命的点着头，口水都快出来了也没见到眼泪。然后，小卖部的老板看不过去便站出来逗着她说道：“灵灵啊，想不想爸妈啊？”
王灵灵没有反应，那老板继续问道：“爸妈，你的爸妈，今年都没回来，你不想吗？别人都有爸妈，你看看，好多人的爸爸妈妈都回来了，来接他们走的，灵灵你的爸妈呢？”
这些话，并没有刺激到才九个年头的王灵灵，倒是引的旁边的两个大孩子红了眼眶，其中王夏竹的哭声最大。几个孩子里，就王夏竹是真的很想很想爸爸妈妈了，另外两个从小被丢来丢去丢惯了，心里并没有太大波动，特别是王灵灵。她那小脑袋瓜子能记住的事儿更少，前几年虽说有父母带着，可年纪太小，记忆模糊，后来好不容易能记点事儿了，父母又不在身边。老四跟她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她现在大了一些，能记住父母的样子了，也知道有父母和没父母在身边的区别了。
最后还是因为看到两个姐姐哭了起来，王灵灵才跟着哭了起来，想要抱抱的时候，王夏竹感紧乘机去拨通了电话。好在，小妹他们早就托人往家带钱了，只是因为一些事情，那人耽搁了回程的日期，好在这两天事情解决了，钱马上就会由人带回来了，这也多多少少安慰了这几个孩子，至少证明她们还是被惦记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