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M486 为人类文明永存而干杯
帕修帕库鲁斩杀了闯入的祸主之后，祭祀得以继续进行。
热闹非凡的祭典一直持续到半夜方才结束。
当所有人休憩之后，黛冬寒独自一人走出了当地村长给安排的旅馆，来到了一棵树下。
这棵树被当地人称之为【阿克夏那】，但其本身可不是那般神圣的事物。
它看似像着一般的树木在生长，却并非是普通的草木，而是某种科技产物,轮廓笔直光滑的发光叶片，树干也被光纹所缠绕，有些像是那种孩童玩的积木，难以称之为植物。
如同故障的路灯一般，阿克夏那散发着淡淡绿光的叶片不时的闪烁着，甚至有的叶片光芒黯淡到熄灭的程度，周围伴随着大量的飞虫。
怎么看，都是树形状的路灯。
按照部落村长的解释,阿瓦什兰民众只有在阿克夏那的庇护下才能够生存，阿瓦什兰本来是环境恶劣的地域，之所以能够在此生活，全仰仗生命树的庇护。
“……皇神慈悲，充满大气，我等需靠近生命树，遵从启示的导引……”
这时候，宗近走了过来，吟唱着动听的歌谣。
“原来如此，这阿克夏那是水户赐予他们的，如同那伊甸园的果树，结果阿瓦什兰的民众却是触碰了禁忌，吞食禁忌之后，智慧开化，导致了过度开发，欲望超过了阿克夏那循环的极限，引发了崩坏。”
黛冬寒恍然，这大概就是基因改造的终末吧。
现代社会中，有很多基因改造的产物,比如一些蔬菜，做了防害虫的基因改造，结果虫子咬不动的蔬菜人也咬不动，口感也远不如未经过基因改造蔬菜。
有些基因改造在生物规律允许的限度之内，得到的产物是有益的，然而过度的改造导致的便是眼前的景致。
本来阿克夏那便是科技产物，已经达到了改造的极限，结果，阿瓦什兰人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触碰了生命的禁忌。
今天他在祭祀会场中，发现了很多人都有着哮喘等疾病，可能是阿克夏那的庇护率下降的原因所导致的。
周围那些疯狂生长的草木也是由于受到了阿克夏那的影响，而导致基因变异，那祸主的产生恐怕也与其有着一定的关系存在。
恐怕……阿瓦什兰这个国度距离荒漠化不远了。
这一幕，不正是古代人类的末路吗？
身为人的欲望超出了自然界的限度，过度的破坏导致自然界出现了无法修复的情况，最终，大地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人类不得不搬进地下，成为了穴居生物,也渐渐地失去了各种抵抗能力。
“母亲大人经常给我讲阿瓦什兰的事情，这里果然很漂亮呢……”
宗近天真地望着散发着荧光的生命树，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里所隐藏的秘密。
“是很漂亮呢，只是过于美丽的事物之下也有着难以察觉的哀伤，如同象征着死亡的彼岸花般……致命的美丽。”
黛冬寒这一刻明白了水户要传达的讯息。
水户想要告诉他，他的做法完全正确，必须约束和管理亚人，否则会有越来越多阿瓦什兰出现。
在水户的意识中，流放阿瓦什兰的民众，是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但让水户意外的是，他无法将流放的民众引导回他所构建的乐土了。
在水户的想象中，等等待阿瓦什兰的民众赎罪之后，知晓了罪业的沉重，再将他们引导回来，但是阿瓦什兰的民众却反而触碰了禁忌，导致他想要接引他们也没有可能了，甚至不得不防范阿瓦什兰不知何时会发动的反击。
然而，即使如此，水户依然认为他是对的，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阿瓦什兰大地的民众在阿克夏那彻底消亡之后，也会随之灭亡吧？
这确实是一件令人哀伤的事情，但是水户仍然坚持这样的决定。
“……炎帝陛下，果然慧眼如炬。”
黑雾闪现，在昼间消失的玛雅克再次现身。
“哦，你知晓我的身份？”
黛冬寒转身看向玛雅克。
“有着卡姆纳基的陪伴，亦令那美萨狮如飞蛾扑火般飞奔而来，足以解释您的身份。”
玛雅克说道。
“原来如此，那畜生是来袭击我的啊，领地中闯入了竞争对手，自然无法相容了。”
黛冬寒恍然，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玛雅克一定知晓华夏的存在吧，称呼他为炎帝，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他是神农的化身。
“……恳请您解救阿瓦什兰的民众……”
这时候，一个身穿着白袍，头戴着宝冠，周身散发着慈柔之光的女人紧随着玛雅克走了过来。
“你就是那个香多拉吧。
哼！说得这么恳切，你的内心依然在渴望着水户的搭救吧？
想要将吾视为备份，你是想找死吗！”
黛冬寒听着女人那飘渺之声，不由得冷笑。
看似姿态放得很低，却虚有其表，华而不实。
“您接触过第瓦拉加那大人了吗？他……他认为我们的赎罪完成了吗？”
香多拉的脸上仿佛出现了莫名的感动。
“一会儿是什么皇神，一会儿又是天主，甚至视为阿瓦什兰的守护人。
香多拉，你还要愚弄阿瓦什兰的民众到什么时候？自欺欺人的把戏是时候结束了吧！”
黛冬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吐槽好了。
阿瓦什兰的统治者，曾经被水户舍弃的棋子，蠢得令人无法笑得出来，到现在居然还要幻想着水户会拯救他们。
“……炎帝陛下，您既然无意拯救此地，万请不要贬斥香多拉大人的夙愿，为了回归桃源乡，吾等在漫长的岁月中付出了无数代价……”
玛雅克站在了香多拉的身边说道。
“真是狡猾啊，玛雅克，你其实什么都懂得吧，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远水早已枯竭，而汝依旧令香多拉在死路上继续前进，前方甚至连终焉都称不上。”
黛冬寒微微摇头，玛雅克并不像一个贤臣辅助着君主，而是任由君主一意孤行，可见玛雅克本身也有着异心，是为了复仇还是纯粹的破灭抑或是想要看到这个结局呢？
无论是什么，他不会置身于其中，那是水户的责任。
“您们都是如此冷酷之人啊，俯视着脚下的我等，却不予以施救……”
香多拉缓缓站了起来，似乎不愿意再多谈了。
“冷酷的人是你吧，原本只是个绿洲，却在你们的过度开发下变成了绿色地狱，即使如此，仍然有着希望，而你却单方面将希望寄托在水户的身上。
看似你代表着阿瓦什兰的民众，其实一切都是你的独断专行，直至现在你仍然渴望水户的临幸，难道不是这样吗？”
黛冬寒嘴角渐渐上扬，所谓的道貌岸然就是如此吧。
“天主大人会解救于我等的，阿瓦什兰不欢迎您！”
香多拉渐渐收起婉柔的面貌，神色变得冷清，转身离去了。
“会后无期。”
玛雅克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看着那两人消失，宗近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不由得脱力地跪在地面上。
“还以为是位多么英明的统治者，结果不过是一位渴望再次得到宠爱的失宠儿，连自己变成傀儡这件事情都不知晓。
阿瓦什兰有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的领袖，民众根本没有希望。”
黛冬寒转身走回了旅馆。
香多拉与玛雅克同一阵营却各怀异心，打着拯救民众的旗帜，实现着自己的目的。
~
第二天，祭祀过后的村落并没有迎来理想的明天。
阿克夏那枯萎了，仅是一夜之间，疯狂生长的草木便占领了村落的所有生活区域。
森林的扩张代表着野兽的领地也得到了扩张。
“……黛公子，不能够在这里继续逗留了。村民们都在从这个地方撤离。”
帕修帕库鲁提着带血的剑走了进来。
“嗯，我们回去吧。”
黛冬寒点头。
“要跟那位招待我们的老爷爷道谢吧？”
卡缪收拾着行李，昨天买了一些伴手礼，回去要送给乌尔托丽姐姐她们。
“不用了……他，不会再醒来了。”
宗近握着星之魔法杖说道，昨天晚上跟着黛冬寒调查之后，一直没有睡着，目睹了森林吞噬村落的整个过程。
昨天的祭祀，其实也是在为一些人送行，没有生命树的庇护，饥饿与疾病侵袭了这里的人们，为了消灾除病才渴望能够得到神灵的庇护。
阿瓦什兰的统治者，将帝比喻为了神明，只要赎罪结束，他们就能够得到宽恕，但是……
在她的印象中，帝的存在确实是大和的现世神，毕竟从建国起就一直统治着这片大地，拥有着无数的威能，但是，他真的是神吗？
帝已经多次派遣乌鸦调查……监视阿瓦什兰，结果，直至现在仍然没有答案，她不由得怀疑，也许……
可能受到了黛冬寒的感染，否则她根本不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毕竟那位存在做什么都是对的，作为一位大和子民理应如此坚信。
这就是母亲大人让她跟随黛冬寒历练的原因吗？
虽然黛冬寒没有跟她说任何事情，但是却受到了他的那份独特气质的感染，在他的视野中，眼前的世界的运行方式并非完美……
“怎么会？昨天还和我们一起大口吃着肉呢，还说自己能够喝好多酒的，那么一个健硕的老人家……”
卡缪伸手捂住了嘴巴。
“那是他们最后的食物了，因为森林的侵蚀和扩张，收成并不怎么好……”
奥修特尔摇摇头，他们所看到的繁华景象不过是这片地域民众的垂死挣扎罢了。
“那些人其实是来主持迁徙工作的吧，但是民众们并不愿意离开自己世代居住的家乡，想要通过祭祀唤来奇迹，或者是与家乡进行最后的道别……
天亮前所有人就打好了包袱，能走的都离开了。”
帕修帕库鲁补充道。
“冬寒，你不帮帮他们吗？你一定能够做到的吧？”
卡缪知道黛冬寒可是一位“祸日神”，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做得到的，
总觉得这里的大家好可怜。
“一个人能够拯救的事物是有限的，更何况……”
黛冬寒不想多说，他根本没兴趣做这个老好人，就算做到了也不会被感激，阿瓦什兰的诅咒或许能够解除，但是这里的统治者却渴望着离开这片大地，回到水户的身边去。
被流放到这里的阿瓦什兰民众如此挚爱自己现在所生活的地方，并将其当成了故乡，结果，香多拉他们却恨不得立即摆脱阿瓦什兰这片土地。
或许香多拉拥有着拯救民众的夙愿，但那份愿望并不纯洁啊。
仿佛被流放出伊甸园的人类一直渴望着回到伊甸园，回到神的身边一样，那颗长在伊甸园的果实并不是智慧，而是愚昧与无知。
*
相比来之前，回去的路上，黛冬寒他们都保持着沉默，气氛无比压抑而凝重。
决心成为乌鸦，并接受试练，以此来监视阿瓦什兰的动向，保护大和安宁的帕修帕库鲁。
决心成为像帕修帕库鲁一样顶天立地男子的奥修特尔。
在母亲的童谣中，对阿瓦什兰充满向往却被残酷的现实所震撼，幼稚的心灵因特立独行的同龄人而动摇，决心历练心志，以变得更强来斩破迷惘的宗近。
看到了大和和平美好的一面，又见证了阿瓦什兰残酷黑暗的一面，身为卡姆纳基，受世界的光与暗不断交织而从懵懂中成长，虽然不知道未来的道路，但决心想要做什么的卡缪。
在水户的引导下，见证了大和国“帝”这位存在的施政方针与理念，耿耿于怀时，决心要开辟一条崭新道路的黛冬寒。
阿瓦什兰之旅的插曲，或者会有更长的余音。
~
黛冬寒回到帝都后，水户立即和他进行了会面。
“这段旅行还算不错吧，小先生。”
水户如往常一样，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与其被黛冬寒暗中调查到大和的一些事情，不如将黑暗的一面主动暴露给他。
“嗯，挺不错，沿途的风景很好，阿瓦什兰的景致也好到了不需要人来陪衬。”
黛冬寒并未露出任何不满。
像他们这等级别的交谈，喜怒哀乐都已经无关紧要了，所有一切皆如棋盘的博弈。
“阿瓦什兰确实不像夏赫罗、九重里、纳克库、伊兹鲁哈、恩纳卡姆依、芦原这些地方，哪怕是我，经营至今，也有力有不逮之处。
正因为稍有疏漏，才导致了万劫不复，被亚人们称之为伟大之父的我们就是在无节制的欲望下令星球荒芜的。
刚刚见面时，我就明白，你对于我的管理有着不解之处，毕竟以我们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的文明制度发展有些落后……”
水户相信，黛冬寒能够理解他的。
“不，我对于制度什么的并不在意，君主制还是民主制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在神权信仰下的民众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如何前进都在你的安排之下。
当灾祸降临时，你觉得这个国家会有多少觉醒之人？
如果没有外星人的介入，你怎么胡来我都觉得正确，这是我等的权力，毕竟是单机游戏，可是马上就要变成多人竞技游戏了，这种悠然自得的态度，招来的只有毁灭。”
黛冬寒以为水户会清醒一些的，结果，还是没有走出舒适圈，他仍然沉醉在自己的帝王模拟经营游戏中。
“外星人……真得存在吗？或者说，小先生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
刚刚苏醒过来的你，与度过了漫长时光的我，谁的言论更可信呢？
外星人或许并不是外星人，而是【失落的环节】的那部分存在，也就是维茨亚奈米迪亚，人类由猿猴进化为人类的关键。
它，或者说它们，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小先生应该是这一群中的一个，你所说的外星人恐怕也是这溂
水户最近又研究了一遍资料，在太古时代，人类还生活在地面上，维茨亚奈米迪亚的存在就已经被发现数次了，每次发现都被官方用各种真假难辨的新闻混淆了过去。
所以，他不禁在想，维茨亚奈米迪亚并非是一个，而是一群，出没于那个岛陆上的维茨亚奈米迪亚只是其中一只。
“……呵呵，是吗？
肯相信维茨亚奈米迪亚，却不相信外星人，是因为维茨亚奈米迪亚的存在被证实，而外星人还处于未知中吗？
这叫做什么，【不见棺材不落泪】。
还以为你会有所改变，结果是我太高看你了，也是，统治这个国度这么久，你的思维早已僵化，迟暮之年的你更是没有了进取之心，仅局限于自己经营的这一亩三分地的归属上。”
黛冬寒很失望，单机环境和多人环境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结果水户仍然想要维护神权帝王的那一套。
“我大和有无数的大好男儿，他们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希望。
确实，我已经行将木就，没有精力去思虑外星人的威胁了。
不过，此刻对于我来说仍然是欣喜的，毕竟能够有一个争论的对象，就像是过去的时代，研究室中的人员们各自为成果据理力争。
哈哈哈哈，拥有着相同的知识与阅历，交谈起来，哪怕是剑拔弩张也很开心啊，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情了。”
水户并没有生气，反而高兴到要流出眼泪了。
“并不能够否认，你确实培养了一批优秀的亚人，他们会在危机到来时，抵御外敌的。
相信他们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黛冬寒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生气的理由，如同水户所说，他们只是像是两个研究员在争论着一项实验而已。
无所谓，最后他会出手的，他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能够感受得到，小先生是一位伯乐，希望所有千里马都能够跑起来。
你所期望的是万马奔腾的壮阔场面吧，但是，须要知道，无论我们准备得多么周全，那一刻到来时总会有些缺憾存在，我们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总是在后悔与后悔中不断地后悔，从未吸取过任何教训。
无论如何，未来都会到来，正如现在的世界，虽然我们的同胞大多数都不在了，但这个世界依旧美丽，属于人类的历史与文明也得以传递至今。”
水户理解黛冬寒的心情，如果他更年轻一些，也会有同样的心情吧，但现在的他准备做什么时，都觉得无关紧要了，大概这就是活够了的感觉吧。
能够和同样认知的人类同胞对话，最后的遗憾也没有了。
“你能这般洒脱也不失为最后的正确。”
黛冬寒微怔片刻，释然而笑，是他的精神太紧绷了，换个立场，恐怕他也会像水户一样“摆烂”吧。
“是啊，我已经没有精力照顾太多事情了。
由于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不得不强制约束这群人类。
阿瓦什兰就像过去的我们一样，过度的欲望最后会毁及自身，正是因为有着诸多的约束与庇护，这个国家才有这般明媚的景象，哪怕只是部分，对于我来说，也算是成就。”
水户点头。
“没错，争论单机和多人哪个好玩，没有意义，单人无论有怎样精明的策略，最后都是为了陶醉自我而存在的，所以，哪怕无脑操作又有何妨？
不过，水户先生，有一点，我仍然要说的。
你不必太过担忧这群亚人的未来，这片世界到底不是游戏，而是真实的存在。
人类有太多的欲望与好奇心，好奇心害死一只猫的警言也在不断提醒着人们。
但是，这也是人类的优点啊，没有那份好奇心与欲望也不会有科技文明的诞生。
也许……
也许在某个次元中存在着一个仍然继续的人类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类充满着好奇心，但也意识到了保护自然规律的重要性，直至太阳毁灭之前，地球上的人类将永远存在，在探索文明与约束欲望中找出一条兼容两者的未来。
至少，我是这么坚信的，那个世界一定存在。”
黛冬寒举杯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小先生的口吻仿佛我们所在的世界是游戏一样，嘛，若是那个世界的人类能够通过我们这些游戏而走到更远的未来，永不破灭的未来，真得是太好了！”
水户也举起茶杯。
“为人类文明永存而干杯！”
“为人类文明永存而干杯！”
黛冬寒和水户碰杯在一起。
虽然他们的对话看似剑拔弩张，但是，无论是结果还是过程，都只是友好的谈论会而已。
“……阿瓦什兰，拜托了……”
水户放下茶杯后，说道。
“你应该说，这个世界，拜托了。小小的阿瓦什兰会随着这个世界的得救而恢复正常的。”
黛冬寒放下茶杯，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