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1 地理杂志（4）
站在这艘银白色的战船前雷丁斯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夸张的造型和扑面而来的攻击性，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之前那艘普普通通的双桅帆船，好在船头保留了讴歌号原本的独角鲸船首像，那可是雷丁斯花了不少钱找人打造的。
和大副所说的一模一样，讴歌号已经被全面升级为军用级别的船只，对于戈塞尔帝国的工程技艺，雷丁斯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短短这几天的时间便完成了这样的改造，亚德里恩确实的履行了他的承诺，但雷丁斯也因此更加感受到了那位海军中将对于讨伐海兽的决绝之心。
尽管心中有些忐忑和忧虑，但身为船长的他不能在出海之前就打退堂鼓，向着自己的船员们振臂一呼，“都还等着干什么！上船！看看我们的大姑娘多了什么新能耐！”船员们呼喊着冲上了讴歌号，各自就位，准备试航。
港口附近的一处高楼上，亚德里恩看着驶出港口的讴歌号，收起了手中的望远镜。他并不担心雷丁斯等人就此离开，因为他们之前准备好的物资都还没运到船上，而且雷丁斯的那个情人也还留在霍特姆洛港，亚德里恩相信雷丁斯不是一个如此绝情的人。那两册《地理杂志》他看过几次，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不是出生在戈塞尔帝国、不是海军将领，或许自己也会组织船队出海冒险，只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眼前亚德里恩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解决那只发狂的海兽，距离它上一次苏醒作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按照那些研究人员的推测，现在距离它下次苏醒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帝国不可能允许它再次毁灭一个城镇，所以亚德里恩近期便要出发前去讨伐，雷丁斯和讴歌号的出现让这件难为之事或许有了转机，帝国舰队是训练用于和其他人类国家和海盗作战的，而不是处理大型海兽，这些经验丰富的冒险家、航海家或许才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人。
于此同时，讴歌号正肆意的在近海航行，虽然船的重量增加了不少，但戈塞尔帝国的工程师们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这个小小问题，拜最新型魔导炉所赐讴歌号航行的速度甚至远超从前，顺带一提这可是戈塞尔帝国的军用产品不对外发售的那种。
舵手噢噢着兴奋的唱起了船歌，其余各自熟悉新船的船员们也都应声一起合唱，让四周巡逻的帝国军舰船上的士兵们都忍不住侧目。
“来吧所有的年轻水手，听我给你们唱一首海中捕鱼之歌；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当风吹的时候我们团结一致；鲨鱼在水下咬牙切齿，它说你们吃面包而它吃肉；白鲸冲出海面，是它们中最大的一个，它说你们想要暴风我就吹给你们……”舵手的一副好嗓子让雷丁斯从来不怀疑等他们不再出海了以后，这个风骚的闷葫芦会不会去码头上唱歌换酒喝。
明明自己一行人将要面对的可不是平时摆在餐桌上的小鱼而是某种强悍的海兽，但是这帮家伙完全没在怕的，唱的跟要去打渔一样，雷丁斯咧嘴一笑也加入了其中，讴歌号银白色的外壳在海上闪耀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将要刺破深海无尽的黑暗。
试航了一圈回到港口的讴歌号上还剩下三个人。雷丁斯、制图师伊凡和舵手，三个人在船长室里对着一张新画的的海图大眼瞪小眼，这正是上午试航前伊凡和舵手就在争论的那张海图。
前几日随戈塞尔帝国海军出行巡逻的伊凡和舵手，在亚德里恩的默许下，稍稍靠近了那只发狂海兽的沉睡之地一点点点点。
海面下模糊可见巨大的黑影，伊凡和舵手两个人爬上帝国军舰船的瞭望台远远的检查了周围的海域，画出了海图讨论起了作战方案，讴歌号的船员们或许是疯子但绝不是傻子，必然不会有人拿着大刀说自己就能去把巨大的海兽直接砍死。
伊凡指着海图上最近的一处海岸，“这里是距离它最近的海岸，附近除了几个小渔村，没有任何城镇，地势不错，往海边去是质地坚硬的峭壁，要我说应该让戈塞尔帝国的军队在这里布置好远程魔导火炮，由舰队把那只大鱼引过来，直接进行一波轰炸！”
舵手则摇了摇头，“呸！你当这事干起来和说的一样容易吗？那东西在水里游的究竟有多块你知道吗，再说它已经是发狂状态了，记不记得三年前，我们在西大陆南方海域碰上的小型海兽暴动，他们根本没有理智，不是你说勾引就能勾引过来的！它现在沉睡的位置在远洋区域挺好的，我是建议考虑海战，不能让它进入近海，无论它往哪个方向前进都有可能波及附近的城镇，时间上是来不及疏散那么多人的。”
“那你说咋办嘛！和大型海兽打海战不现实，那东西一根触手就能抽翻一艘帝国舰船，怕是整个帝国军舰队都得搭进去！”伊凡恨恨的叉起了腰，他知道舵手说的有道理，但自己提的方法起码可以最大可能的获得一个成功的结果。
伊凡立足于海兽讨伐的成功结果，舵手则是不愿出现无辜平民的大规模伤亡，两人年纪不同、经历的事情也不同，思考问题的方式自然不可能一样。
雷丁斯不会随意评论两人的对与错，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停止了两人的争论，“好了，别论了，这事儿咱们说了不算，我去找帝国军的那个将领，这些天我看到城里有不少贴着征召冒险者和赏金猎人的告示，那边也应该会有一批人参与到讨伐当中，到时候我们一起商讨，看看戈塞尔帝国对于自己的武力有多大自信，让他们自行选择吧。”
即便是帝国军的人找上的雷丁斯但最终话语权还是在帝国海军的手里，雷丁斯只能尽量给他们提建议，虽不忍心看霍特姆洛港和其他戈塞尔帝国的普通人受难，但他也还要顾全讴歌号上的兄弟们，不可能任亚德里恩一句话就誓死为戈塞尔帝国效力。
讨伐作战会议第二天便在亚德里恩的安排下召开了，地点位于霍特姆洛港的行政议事厅，没带人多就变胆小的大副，雷丁斯带着出主意的伊凡和舵手三人出席了会议，除了坐在主位上的亚德里恩，他身旁还有另外两位带队的人。
一位是衣着考究的贵族男士，名为格纳，是戈塞尔帝国特有的赏金猎人组织的一位管理者。
旁边身穿铠甲的那位则是冒险者行会集结的冒险者们的代表，名叫巴奈特，实力不俗在戈塞尔帝国小有名气。
这次小型的圆桌会议主要便是这四方参与，雷丁斯三人颇有种势单力薄的感觉，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会议的主要参会人员。
圆桌上摆放着军方根据伊凡画出的海图制作的魔法沙盘，可以说是惟妙惟肖，随着一旁魔法师的操纵甚至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状况模拟。
冒险者巴奈特向雷丁斯伸出手，“雷丁斯船长，久仰大名！”，《阿斯凯特大陆地理杂志》对于无法轻易出境的戈塞尔帝国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书籍，绝大多数冒险家和航海家或多或少都看过，所以雷丁斯在这里莫名其妙的名气不小，要是在其他两块大陆上就不会有这种待遇。
“好了，等事情办完你们想搞好关系有的是时间。”格纳一脸冷漠的打断了二人亲切友好的交流，赏金猎人组织原本是北大陆战争时期的雇佣兵组织，在戈塞尔帝国统一了北大路后吃战争饭的雇佣兵们就转型成了收钱办事的赏金猎人，虽然手上多多少少都不太干净，但帝国内部却是认可了他们的存在，毕竟总要有些处理非常规事务的专业人员才行。
亚德里恩拍了拍手，吸引过来在座所有人的视线，冒险者工会和赏金猎人组织一直就不太对付，如果不是亚德里恩出了个好价，他们很难坐在一起，所以在格纳和巴奈特针锋相对前他得尽快让行动讨论会进入正题。
“在座的各位都是骁勇善战的战士，还有经验丰富的大冒险家，此刻正是无数帝国公民面临流离失所、生死存亡之际，姑且请二位不计前嫌，坐下来听听看我们的讨伐计划，有什么见解我们也好尽早讨论，为帝国和人民解除祸患。”亚德里恩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早已深谙此道，两句话就让原本有些摩擦的两方势力坐了下来。
和看向自己的亚德里恩视线对上吗，雷丁斯知道该自己出场了，爽朗一笑，仿佛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一样，指着桌上的魔法沙盘讲起了深海魔兽沉睡海域的特点，和周围的地理环境。片刻之后雷丁斯停下了讲述，给格纳和巴奈特两人时间理解。
“我觉得不能放任海兽再次靠近海岸，之前科路西德港的悲剧绝不能再次重演，我们要在远海处理掉那只巨型海兽。”出身冒险家行会的巴奈特对于那只发狂的海魔兽究竟有多大的破坏力有更直观的感受，在那次袭击之后他曾亲自去往科路西德港进行搜索救援，更有好几个居住在科路西德港实力非常不错的朋友也都再也没了音信，尽管选择的陆上作战的海岸很是偏僻，但附近也有几个中小型村庄，零零散散加在一起也有不下数千平民。
格纳虽然并非特意要和巴奈特唱反调，但他仍是投了依靠海岸作战的计划一票，出身自赏金猎人组织的他自然是更加了解戈塞尔帝国各种魔导兵器的威力，在他看来想要解决眼前的问题，唯一的方式就是依靠大型魔导兵器，“我同意在海岸迎击的计划，帝国军的陆地用对飞龙等级魔导兵器的威力远比海上作战用的更大，我看过科路西德港的损害评估报告，我不认为那是仅靠人类可以击败的魔法生物。”
至于海岸处的平民，想要撤离的话已经太晚了，现在就连布置陆地魔导兵器的时间都有限，为了在海兽再次发狂前解决它，帝国舰队已经决定后天便出发，这两天的时间里那些平民们就只能自求多福的尽量离开了，至于没法离开的，在格纳看来都是必要的牺牲。
雷丁斯叹了口气，哪怕在这个临时的作战本部也依旧没法达成一致，有些事情是没有对错之分只是选择的不同而已。
在场的人最终都将目光投向了亚德里恩这位此刻的决策者，亚德里恩毫无畏惧的盯着一双双眼睛，视线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扫过，其中有不知不觉站在格纳身后期盼着可以靠魔导兵器解决海兽从而不用自己赌命上阵的冒险者，也有摇摆不定，目光中满是担忧自己居住在那几处村镇附近的家人和朋友的赏金猎人。
那亚德里恩的想法呢？说实在的，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想法。
戈塞尔帝国的贵族有两类，一类是军队背景，永远效忠帝国的军队贵族，一类是曾经反叛戈塞尔第一帝国暗中助力造就戈塞尔第二帝国的旧贵族，这里的贵族党派之争远比洛法里斯王国的新老贵族正统斗争来的激烈许多，不少赏金猎人就是吃这碗饭的。
亚德里恩的家族是典型的军队贵族，而军队贵族从小灌输给家族成员们的唯一一个信念就是忠诚，誓死效忠帝国的忠诚，所以亚德里恩一直以来只会作出最有利帝国的选择，为此他做过诸多看起来不合常理的决定，双手也早已沾满鲜血。
当这次他被自己的上级作为弃子派来处理这只恐怖骇人的深海魔兽时，家族却并未想着助他一臂之力。或许这就是亚德里恩背后的家族做出的选择，他们同样觉得这只深海魔兽不是单靠海军舰队可以解决的，只能以一次足够惨痛的大败，来换取帝国之中那些平日里不会随意出手的最强战力们不得不出手。
亚德里恩来到霍特姆洛港后想了很久，当自己命悬一线时他终于思考起这份盲目的忠诚是否是正确的。深吸了一口气，亚德里恩缓缓开口，语气严肃不容任何人置喙，“平民的撤离就拜托你们冒险者协会尽可能帮忙了，帝国不允许那只深海魔兽再次作乱所以我们必须要选择成功率最高的方式，但在我们到远海吸引它注意力时，也会带上全部武力装备，尽可能的削弱它，若是可能便在远洋地区解决掉它。都回去各自准备最强战力吧，我会去联络陆上魔导兵器的安排。”
其实亚德里恩知道陆上魔导兵器的支援请求有很大可能不会通过，本就是弃子行动又何必搭上一批珍贵的魔导兵器呢，但他瞒了下来，没有告诉在座的任何人。这一次他想自己做决定，他要在海上解决那只海兽，即使赌上自己和在座所有人的性命也要成为英雄，即便是死掉的英雄。
走出议事厅的雷丁斯等人沉默的回到了落脚的旅店，在他们看来亚德里恩刚刚的一个决定可能就注定会有数百上千平民成为讨伐战的牺牲品，而他们也在其中起到了不可缺少的决定性作用，伊凡似乎没了之前和舵手争执时的亢奋劲头，即便再怎么脑袋缺根弦，他也意识到是自己的提议导致了如今决定。
舵手拍了拍伊凡的肩膀，“傻小子，想什么呢，那样我们可以救更多的人！该回去吃点东西了，开了一大天没什么用的会，肚子都饿了。”舵手并不在意是否在计划上和伊凡分个高低，因为他也知道伊凡的提议是非常合理的，而且事已至此，这个船队里最年轻的小老弟已经没必要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舵手打赌伊凡如今的心情或许会伴随着之后的结果永远的埋藏在他心底，成为他以后长大成熟的养料。
亚德里恩站在议事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离去众人的背影，他叫来自己的亲信，“去告诉工程部的麦格夫这两天对所有帝国军舰船的动力魔导炉进行最后的检修，记住是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