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千冬

「告诉我，你怎么找到我的？」

「……其实……我也没有通过什么不正当的手段……」

被那双微微眯起的渗出危险的鲜艳紫眸盯着，灰原雄感到有一点点心虚。

「我是通过任务论坛找到你的……」

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一堆截图。

他离紫发女孩有三米远，隔着此等距离，对方无法看清他手机屏上的内容。

举着手机，黑短发少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走近她，还是该站在原地。

「隔这么远，谁能看清那么小的屏幕上有什么啊！你当我的眼睛是望远镜吗？！」对方拧着眉不耐烦道，「把你手机拿过来！」

得到「接近许可」的少年，立刻走上前，把手机递给女孩。

紫发女孩恶狠狠地用眼神剜他，她一把拿过手机，低下头开始看那些截图。

「我知道千冬你是自由咒术师……从属于高专的咒术师们，由上层派遣任务，而自由咒术师们，则是在只有咒术界内部人员知晓的秘密论坛上接任务……」

「我虽然不使用这些秘密论坛，但我清楚规则……在论坛上，用户之间不能直接私聊……当一个用户发帖颁布委托，另一个用户跟帖、并且得到发帖人的回复后，双方的私聊通道会自动开启，接着才能谈关于任务的种种细节……」

灰原雄一边轻声解释着，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千冬的神情。

——他得准备着，万一她真要揍她呢？他当然不可能还手，但他得躲开……

被一级咒术师揍，可不是闹着玩……

好在对方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

面色阴沉的女孩正垂着眼看手机屏幕，她的手太小巧了，单手握不住普通尺寸的手机，须得用双手捧着才行，短短的右手大拇指滑动着，浏览着一张张截图。

她显然心情很糟糕——她似乎从不曾有心情好的时刻——她气得鼓着腮帮子，从高处看下去，那脸颊弧度恰似圆球，像Q版人物。

她是真的矮，头顶还不到他的肩膀……

此时她没戴着黑色大外套的兜帽，梳成低垂的双马尾的紫长发很是炸毛，灰原雄瞧见她脑袋顶翘着好几根呆毛。

小圆脸很好捏的样子，呆毛也很好rua的样子。

可如果捏了，rua了……一定会被打断手——不，被打断脊梁骨……

真的好可爱啊……灰原雄心想，谁不想拥有这样一个妹妹呢……要是她脾气更好点，就更好了……

为了自身手臂乃至性命的安全，他按捺住想揉揉那炸毛小脑袋的念头，继续道：「我登上最大的秘密论坛，翻遍了近1个月内的每一个帖子，在所有跟帖的用户中，锁定了三四个人……我觉得他们发出的文字，语气很像你。」

「我和七海讨论后，觉得这个ID名是默认名，头像是骷髅头的用户……应该就是千冬你。」

——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正是一个ID为一大串数字，头像是白色卡通骷髅头的用户的回帖记录的截图。

【67890129：这任务我接了！贴主，回我贴！】

【67890129：怎么还不回我？！你瞎吗？！你不回我，我和你的私聊通道开不了！】

【67890129：回我！！！】

【67890129：贴主？？？你搞什么啊？！！！】

【67890129：这破任务我不接了！谁爱接谁接！！！】

这个用户算是活跃，回了不少帖子，发出的每一句话的语气都很冲，灰原雄截图截了有二三十张。

「自由咒术师本就不多，」七海幽幽开口道，「这个说话口气，除了你还能有谁？你这样说话，不怕结下仇家吗？」

被扒出在自由咒术师论坛上的账号，千冬的面色更阴沉了，整张脸像是黑面包子。

她瞪着七海，恼怒道：「我怕个屁！我在论坛上接任务，又不用和任务发布者碰面！双方在私聊中谈好酬劳，我只用去到任务地点，把咒灵干掉，之后等着钱到账就行了！」

「烦死了！真是烦死了……」她愤恨地咕哝着，把手机怼到灰原雄面前，「还你！」

黑短发少年接过手机，说：「我这几天一有空就登陆论坛，留意着这个头像是骷髅头的用户有没有跟帖……」

「——昨天晚上，我刷出来一个新的委托任务，地点是在市区，级别为三级咒灵。然后我看到，疑似是千冬你的账号，回复了那个帖子，贴主也回复了你。」

「我觉得你应该是接下了那个任务，就想着来任务地点碰碰运气，或许会遇上你……没想到，真的见到你了。」

「黑葡萄眼，你改行当侦探得了，当咒术师太委屈你查案的才能了。」紫发女孩讥诮道，「很好，我明白你是如何找到我了，我今后会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你现在可以闪开了，别挡我路。」

「千冬，请你允许我还你人情……」

「……我真是快被你烦死了！谁允许你叫我名字的！」

「灰原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叫你吗。」七海平淡道，「枷场，你现在才纠正他，是不是太晚了？」

这话把女孩的怒火激得更烈，她的音量再次升高：「你们这两个臭小鬼！脑子有病就去医院！不要烦我！我真的会杀了你们！」

她抬脚就走，前路却被人堵住。

小巷狭窄，不到三米宽，紫发女孩的前方是黑短发少年，再往前是浅金发少年。穿深绀色制服的俩少年人的身形如同两座高墙，横在通往巷子出口的路。

「非要逼我揍你们，对吗？」

微微下三白的紫眼睛蕴着浓浓的躁郁，女孩的小脸上裂开瘆人的笑，她甩了甩右手，手骨发出细微的脆响。

「我杀人可是不偿命的。」

「你根本不杀人。」七海抱肘站着，神情似井水般无波无澜，「在公园时情况那样危急，你仍不忘救下那一对普通人夫妇。」

「我是嫌他们碍事，才随手一抛！谁料想他们会活下来？我以为他们早淹死在人工湖里了！」

千冬的食指隔空狠狠戳着浅金发少年的面庞，随后又指向黑短发少年的鼻子，她气愤道：「臭小鬼们！让路！」

「我不需要谁还我人情！我只要你们这些人离我远远的！」

灰原雄发觉，今天，千冬的说话分贝没有特别高，大部分时间的音量都处于正常范围，她固然很生气，却也不像快气到发疯的模样。

比起那晚在公园的千冬，目前的她，几乎堪称和颜悦色……

那天晚上，她简直暴躁至极，如同一点就炸的炸药桶……大概率是由于她那时负伤严重，身体非常不适。

灰原雄清楚，人是有阈值的，底线将在一次次踩线行为中逐渐放低。

被他烦着烦着……千冬估计会慢慢习惯……

他又想起七海前几天跟他交代的话。

【灰原，据我回想……枷场似乎难以应对你的某个表情。】

【虽然我们和她没认识几天，更是没相处多久……可每次你用那副表情看她，她会避开你的视线，看向别处。】

【——当你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眼神透出期待时，她不敢看你。】

【灰原，你不是执意要管她的事吗……你的这幅表情，或许可以成为你的杀手锏。】

【下次见到她，她要是暴跳如雷，你就微笑而不语地看着她，让你的眼睛充满期待，越闪亮越好。】

【真的吗？我怎么没察觉到……】听完好友的话，他感到不可思议，嗫嚅着，【我的脸，配上期待的表情，有什么特殊效果吗？】

【你毕竟长得……】好友停顿住，转移话题道，【我觉得会有用，你再见到她，可以试一试。】

——眼下正是验证那个表情是否有用的好机会！

黑短发少年露出微笑，眼尾微垂的圆圆黑眼睛盈满期待，明亮得宛如夜空的星子。

这笑容能令人幻视出一颗散发着柔亮光辉的小太阳。

小太阳不言不语，只是注视着紫发女孩。

面对少年仿佛自带亮得晃眼的阳光特效的微笑，女孩即刻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她如同哑了火似的。

竟然真的有用！灰原雄在心中惊呼，他立刻抓准机会，试探性地温和道：「千冬，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请你容许我报恩，等我还清我欠你的，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的眼前。」

此言为假，可他绝不能说出真实想法，对方听了会气到先把他暴打一顿，再人间蒸发。

想和一个抗拒他人的小刺猬成为朋友，只能慢慢来。

他这话好像挺合女孩的心意，她转回视线盯住他，阴测测地问道：「你说真的？只要我接受你的报答，你以后再也不出现在我眼前？」

不擅长撒谎的灰原雄，语调生硬地回答：「嗯，真的！」

「好啊。」千冬露出诡异的笑容，「既然你要报恩，就由我这个恩人，来指定报答方式，如何？」

「——黑葡萄眼，我要你跟我打一架。」

「我很多年都没和其他咒术师交过手了，一直杀咒灵，真的很无聊。我也想试试自己狩猎人类术师的水平，是否有所下降啊。」

「……这……这不太好吧……」灰原雄结结巴巴道，「打架是不好的……」

「怎么，你怕了？」千冬此刻的表情是狰狞的愉悦，「你口口声声说着要报恩，却不愿意满足恩人的要求吗？」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不希望我和朋友大打出手……我有两个学长，他们是挚友，从前经常在学校打起来，闹腾得整座校园不安宁……我一直觉得好神奇，为什么关系那样要好的两个人会起争执呢？不过他们近期不打架了，都在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黑葡萄眼！你扯得太远了！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打架？！」

安静许久的浅金发少年，忽而开口道：「可以。」

黑短发少年瞪大眼转头看他，「七海！」

「三七分，我不介意把你也揍一顿——啊，说错了，我不介意和你也打一架。」紫发女孩的口吻恶劣而嚣张，「我很乐意一打二。」

「那就说好了，你同意灰原向你报恩，方式是和你打一架。」七海总结道，「在他还完他欠你的人情债之前，你不能赶他走。等他和你两清后，他不会再烦你。」

「不然呢？我不接受他的答谢，他就像鬼魂一样缠着我！烦死了！」千冬烦到直跺穿着黑色运动鞋的脚，「你这家伙也是搞笑，我救了黑葡萄眼的妹妹，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也一直出现在我眼前？！」

「因为灰原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要陪着他。」

浅金发少年神情始终风平浪静，眼型狭长的深棕绿眸子望着女孩。

「所以，枷场，你同意我刚才总结的方案？」

「三七分小鬼！你到底要我说几遍？你聋啊？我同意！」千冬瞪了七海一眼，又去瞪灰原雄，语气急躁道，「你我赶快打一架！然后此生再也不相见！」

「你和我们都是术师，在你刚刚说「我同意」的瞬间，三人间就建立了」束缚」。」

灰原雄看着七海，面露忧色，「七海……我不想和千冬动手……」

「打架，分很多种。」

那张轮廓深邃且略显瘦削的少年面容上，露出一点很淡很淡的笑，透出丝丝微薄到几乎不可觉察的狡黠，如同雪后的清静冷冽的森林的松柏树梢掠过一只小麻雀。

「枷场，你会打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