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千冬

「…………」

千冬愣了至少有十五秒之久。

待她开口时，灰原雄和七海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住耳朵。

「打什么破游戏啊？！！！」

「三七分！你耍我？？？！我杀了你！！！！！」

大吼完，女孩不知道是被累到了，还是被气坏了，她的脸颊都发红，急得好似快蹦起来。

「我不要打游戏！我要打架！！！」

「在游戏里也可以打架。」七海放下掩护双耳的双手，「还是说，你不会打游戏？你害怕在游戏里惨败？」

他的语气平淡，却含着比例微妙而恰当的挑衅，不会少到无法察觉，不会多到让女孩直接动手。

面对脾气暴躁且对自身实力充满自信的人，激将法总是有用，七海如是认为。

事实证明，他打赢了这场心理战。

紫发女孩那副怒目切齿的模样，如同一只恨不得用爪子把他撕成碎片的小兽，她扬起攥成拳头的手，笑得狰狞：「谁说，我不会，打游戏了？」

「不论是在实战还是在游戏，我都会赢！！！」

「是吗？我不信。」七海不带表情道，「你绝对不会打游戏，一看就是在人机模式下都会输的那种类型，你只是在说大话。」

「你敢质疑我？！臭小鬼，你少看不起人！」

女孩几步冲上前，一把揪住浅金发少年的外套领子，少年对此早有准备，他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我一个人能打赢十个你！在现实世界和游戏世界都一样！」

浅金发少年垂下眼帘，看着头顶还不及他胸口的女孩，语调流露出淡淡的不屑：「我不信。」

「你这个讨厌的三七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可恨的人！！！」

紫发女孩恼怒到小脸扭曲，更用力地将手中揪着的衣领往下扯，而浅金发少年挺直腰杆绝不低头，双方角力，看得一旁的黑短发少年额角渗出冷汗。

「臭小鬼！你竟然敢质疑我？！我会让你输到痛哭流涕！此生再也不碰游戏！」

「我和灰原都是游戏高手，你只会是我们的手下败家。」七海语调平平地说道，「枷场，你真想用游戏定胜负？」

「我会是你们的手下败将？！我怎么可能输给你们这种小鬼头！」千冬仰着脸，怒视着他，「我会在游戏里狠狠地击溃你俩！就用游戏定胜负！！！」

「好。」浅金发少年总是平直的嘴角，翘起微小却醒目的弧度，「第二个」束缚」已经建立，你不能反悔。」

紫发女孩瞬间愣住了。

七海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紧攥着他的衣领的手移开，紧接着，他向后退，拉开双方的距离，他恢复了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抚平深绀色外套上的褶皱。

灰原雄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好友，目光里除了深深的震惊，还有五体投地的倾佩之情。

「你这个臭小鬼！你用激将法！」女孩娇脆的嗓音气得直哆嗦，「你无耻！！！」

「是你自己上当的。」浅金发少年的神情平静而坦荡，「我毕竟比你年长四岁，这就是年长者的智慧。」

「区区一个十六岁的臭小鬼！我喝过的牛奶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你只有十二岁，凭什么喊别人小鬼？」七海不禁吐槽道，「你说你喝过很多牛奶，这我倒是信。」

近距离下，确实能在对方身上闻到一股子牛奶味……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千冬怒到浑身发颤，她愤然地命令道。

「你们两个！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去打游戏！」

「我要在游戏里打败你们！化解「束缚」！然后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

***

打游戏去哪里打？

只有三个选择：家、宿舍和游戏厅。

第三个去处无疑是最好的，各式游戏一应俱全，极其适合一决高下，而且市区有很多游戏厅，随便就能找到一家。

于是，一行人来到了一家位于商场内部的大型游戏厅。

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全是未成年人。

作为两个十足的三好少年，七海和灰原雄今天是第一次来游戏厅，他们平时是在宿舍和家里打游戏。

两位少年入读高专将近两年，惊险战斗已是家常便饭，濒死经历多到失去计数，少年们近乎每天都出入瘴气浓厚的险地祓除咒灵，眼下却被贴在玻璃门上的「限18岁以上」的告示给拦住了。

「抱歉啊……本店严格遵循法律经营，不对未成年人开放。」

店门口的男店员面露歉意，他的视线首先落在少年们身上，随后视线降下高度，停在紫发女孩的身上。

这陌生的女孩的身高太矮，若不是她穿着国中生的水手服校服，他还以为她是国小生……

「两位小哥，你们再过两年就能来游戏厅玩了……这位小妹妹，你年纪太小了，还要过很多年才满十八岁呢……你可以让你的哥哥们带你去儿童乐园。」

男店员发现女孩的面色愈发阴沉，他下意识地感到害怕，转身离开，「呃……我要回去工作了……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下午，再见……」

灰原雄不敢看千冬，他怕她真的要打人。

「儿童乐园……？」紫发女孩抬手掩面，阴森地低笑着，「不如就把这该死的店砸了……变成一片我的乐园……」

「千，千冬……」

灰原雄磕磕巴巴地开口，他想转移话题，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忽然想起走进商场时，在一楼入口处瞧见的楼层索引牌。

「我们通过其他方式来决胜负吧！这家商场的顶楼，有一家卡丁车店呢！」

千冬看向他，她黑着脸，一字一句地复述道：「卡，丁，车？」

「是啊……千冬你玩过卡丁车吗……」

「呵，」紫发女孩冷笑了一声，「谁会玩那种幼稚的东西？」

七海瞟向她，腔调淡漠：「枷场，你是从来没玩过卡丁车，根本不懂得如何驾驶吧？你是不是还很怕那种高速度？」

激将法再次奏效。

「哈？！你胡说八道什么？！」

紫发女孩攥紧双拳，掉头就走，直奔上楼的扶梯。

「我会在弯道完美地漂移！把你们这两个菜鸡远远地甩在后面！」

千冬一转过身，灰原雄冲七海竖起了大拇指，他用口型无声说道：[你真的太厉害了！]

心理战大师七海淡然地接受了好友的赞美，「走了。」

***

可一行人又忘了一件事。

……开卡丁车，对身长有要求。

其他店的规定不得而知，在当前的这家店，最低身高要求为14——低于此高度，属于儿童，不能独自驾驶，必须由大人陪着开双人卡丁车。

哪怕脚踩至少有的鞋底的运动鞋，紫发女孩的身高，显然仍低于贴在店内墙壁上的身高线。

「小妹妹，下午好呀，」站在前台后的年轻女店员笑得和善，「你想玩卡丁车吗？你目前还不能自己开一辆哦……不过你的哥哥们长得很高，你可以在其中一个哥哥的陪同下，乘坐双人卡丁车。」

灰原雄正忐忑着，寻思着他应该如何制止一个要毁灭卡丁车店的一级咒术师，他却意外地没听见那道稚气的声线发出咆哮。

他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一旁的紫发女孩。

卡丁车店的前台处，墙面挂着一台大电视，屏幕播放着店里的宣传短片。

这家店有着占据整个商场天台的大型露天赛道，车辆造型漂亮，租赁服装潮酷，这些卖点都很好地体现在剪辑得精美的短片里。

总之，看起来就是非常好玩的样子。

紫发女孩正仰首盯着电视屏幕。

眉目间弥漫着仿佛永远不会云开雾散的阴郁躁意，而此刻那紧蹙着的眉头略微松开了，底色为深入骨髓的厌世情绪的浓紫眼瞳中，多出丝丝的能称之为兴奋的情感。

……千冬好像很想玩的样子！灰原雄在心中惊道，不过她想玩是很正常的……她年纪这样小，从未驾驶过车辆，哪怕卡丁车不是真车，她肯定也想试试……

灰原雄想起了他读国中时，他经常带着比他小三岁的直美，去游乐园玩旋转茶杯这类项目，他感到了一阵怀念。

「喂！黑葡萄眼！」

一声脆生生又凶巴巴的呼唤打断了灰原雄的思绪，他和声源四目对视。

千冬扭过头，微微下三白的眼型圆圆的紫眸眈着他。

「我再次声明，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对你的讨厌像太平洋里的海水那样多。」

「而我对那个三七分的讨厌，像太平洋加上爪哇海的海水那样多。」

「所以我要先击溃那个三七分，接下来再收拾你。」

她沉着声，语气和眼神皆充满阴毒的威胁感，可灰原雄仗着身高优势俯视她，看着她白包子似的圆润脸蛋，心里却只觉得……她是真的好可爱。

好想要这样的妹妹……他这辈子能有机会捏捏千冬妹妹的脸吗……

他不能放弃，要努力和她成为亲切的朋友……或许在未来的某天，千冬妹妹会喊他「灰原哥哥」，还会冲他撒娇什么的……想想就好幸福！

——灰原雄本来就是一个喜欢人类的人类控，在此之上，他还是一个妹控，控得相当严重却十分健康的那种。

他并非情商低的人，和千冬相处多了，逐渐地弄清了她的性格。

他听出了女孩刚才那番威胁话背后的意思。

「嗯，我知道啦，我知道我在千冬你的心里的分量，和太平洋的海水一样多。」

黑短发少年粲然一笑，乌黑眼瞳明净清湛，他是有卧蚕的，笑起来尤为讨喜。

「既然千冬你要先战胜七海，那我就先靠边站，不碍你事儿。」他笑道，「嗯……我在双人卡丁车的驾驶座上观战好了。」

「你今天很识趣嘛，」紫发女孩的圆脸上露出顽劣的笑容，「我勉为其难地同意你观战。」

「说得好像你们一定会赢过我一样。」

浅金发少年扬手，手中捏着三张票，他的面色神闲气静，微微挑了挑眉。

「我不会放水的。」

***

最后，谁赢了呢？

没人记得了。

仅此一次的今日限定的夜晚将城市揽入怀中，四面暮色中五彩斑斓着的霓虹灯环绕商场顶楼，整个场地亮起一盏盏明灯，沿途照亮长而迂回的赛道。

八月中旬的夏夜燥热，蹬下油门更为酣畅淋漓地迎击空气阻力时，拂面吹袭的强风却凉爽得透心。

盈满听觉的轰鸣的发动机声与呼啸的风声中似乎揉合着清脆的笑，无法分辨是谁在笑，又迎来一个弯道，短暂地盖过所有杂音的轮胎的尖锐摩擦，只在漂移时才觉得动听。

早就忘记数圈数，谁领先谁几圈失去重要性，只想这样开下去，将沉重之物尽数遗弃，在此刻，社会的秩序与生命的存亡与心灵的郁结，这些过于厚重令人窒息的事物和他们都无关，他们只是一群年轻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双人卡丁车与单人卡丁车，并排行驶在两条车道，同时抵达终点。

一抹戴着紫色头盔的娇小身影解开安全带，第一个跳下副驾驶座，她冲向站在终点的一名安全员。

「我那辆车和另一辆车，谁更快？！你有看清吗？！」

「我看到是同步抵达呢。」女性安全员莞尔道，「小妹妹很想当第一名吗？这次没分出胜负，可以下次再来我们店玩噢。」

她说完便去忙自己的工作、检查车辆去了，留下女孩站在原地。

头戴黑色头盔的少年走到女孩的旁边，他扬手摘下头盔，周围的明亮灯光，将他那微微凌乱的齐刘海下的乌瞳照得晶亮。

「你的头盔尺寸不合适，不好摘，我帮你吧。」

「不需要！」

女孩后退一大步，她一把取下自己的紫头盔，略小的尺寸，成功地严重弄乱她的一头紫发，本就炸毛的脑袋顶更炸了。

护具不透气，她被闷得面颊弥满红晕，她拧着眉，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指向浅金发少年。

——后者刚从车上下来，正单手拎着一顶海蓝色头盔，走向黑发少年。

「我不服！！！」

炸毛的紫发女孩凶巴巴地喊道。

「我要去看录像！——这种店都有录像的吧？——绝对是我那辆车先到终点！肯定是我赢了！」

「看得出来你很不服，」七海的头发稍乱，几缕浅金色发丝垂落到他的前额，那冷淡的嗓音在闷热夏夜中似乎散去几分凉意，「你没有一根头发是服的。」

「你！！！！！」

「哈哈哈哈哈……」

怒吼与笑声不和谐地一起响起。

千冬瞪向灰原雄，少年停止发出笑声，嘴角眉梢却仍蕴满笑意，他抬手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

「那就再比一次吧。」他轻轻说，「下次一定能分出胜负。」

黑短发少年不再言语，只是微笑着，用一双黑亮眼眸静静地注视着紫发女孩。

她的眉头攒得更紧，嘴角微撇，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烦死了。」

「反正我一定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