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堕落天使十六

至于徐阶的事情，孟冲知道的也很多。徐阶不但是已经致仕的内阁首辅，更是一些地方代表。徐阶出身江南士族，不但家大业大而且在地方上威望很高。这也是严嵩虽然十分痛恨徐阶，却不敢真正的杀害徐阶的原因。严世蕃十分嚣张，甚至于敢半公开睡嘉靖皇帝的后|宫妃子，但是他也不敢针对徐阶。原因是徐阶和他代表的地方势力曾经警告过严世蕃，严世蕃这才不敢很对徐阶。严世蕃最得意的时候曾经批评过张居正，讽刺过高拱，但是却没有在外人面前针对过徐阶。大家都以为严世蕃还有一点尊重前辈的礼貌，其实是严世蕃不敢当众给徐阶难堪。徐阶能担任内阁次辅这也是他代表的地方势力的意思，同样嘉靖皇帝也是为了牵制严嵩的势力。严世蕃的事情渐渐曝光后，嘉靖皇帝开始疏远严嵩父子。徐阶通过自己派系的人向地方势力传达自己的意愿，地方势力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决定推举徐阶担任新任内阁首辅。徐阶有了地方势力的支持，又得到了嘉靖皇帝的默许，这才明的暗的开始接管严嵩的势力地盘。徐阶担任嘉靖皇帝和隆庆皇帝两代皇帝时期的内阁首辅，这不是因为两代皇帝都信任徐阶，而是因为徐阶所代表的地方势力的重要性。

高拱逼走徐阶后，徐阶以为地方势力会为他出头所以他一点也不在乎。没想到高拱通过第三方给地方势力一个许诺，地方势力在是否支持徐阶上有了分歧。支持徐阶的人理由是徐阶才是他们知根知底的人，这样的人大家可以放心使用和依赖，高拱却不能和他们一条心。不支持徐阶的人理由是徐阶年纪偏大，既然有年纪比较轻的高拱主动投靠过来，不如放弃徐阶全力支持高拱担任内阁首辅。由于这个原因徐阶被隆庆皇帝重新启用后不久，再一次被高拱逼走了。这一次地方势力看出了徐阶的年老无力，从而决定不再全力支持徐阶。

徐阶黯然离开权力核心后，高拱和隆庆皇帝发现地方势力并没有完全移交。徐阶利用自己的关系，依然控制和遥控着一些人一些家族。这些人和家族和徐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的是徐阶的亲戚，有的是徐阶的门生，有的是徐阶利益集团的核心成员。他们不可能马上和徐阶脱离关系，徐阶利用这一点企图逼高拱向自己低头。可是徐阶想错了，脾气不好又性格高傲的高拱不会向徐阶低头。高拱当初不怕严嵩，也不怕徐阶，现在更加不会向一个已经是老百姓的徐阶低头。就这样地方势力、徐阶和朝廷就这么尴尬着，几乎哪一方都没有好处。地方势力因为得不到朝廷的支持，让他们办事的时候麻烦不少。徐阶两头不讨好，朝廷不愿意理会他，地方势力又经常对他发牢骚。

朝廷也因为地方势力的不配合，在征粮交税等方面状况不断，江南欠下的钱越来越多，成为了朝廷一个大问题。李太后和张居正等人不敢把徐阶和地方势力逼得太紧，生怕徐阶或者地方势力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朝廷。

孟冲还告诉秦泰一个他自己都不是太确定的消息。据说徐阶手里有许多盐引，光是这些盐引就可以让许多人有几辈子用不完钱。徐阶毕竟做过十几年的内阁次辅和好几年的内阁首辅，门生故吏多的数不完。这些故人和商人要是联手的话，威力不可小看。

不过孟冲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当官的人和商人都是最实际的人。徐阶一旦离开内阁首辅的位子，门生故吏就不好使了，商人们也会渐渐疏远徐阶。要是徐阶用老领导的身份逼迫这些人的话，这些人也会反抗的。大不了他们联合起来抵制徐阶，徐阶总不能把这些人一股脑的全部得罪了。对付商人的办法更简单，只要宣布他们手里的盐引是假的或者已经过期了。商人想要获得新的盐引或者其他证明的话，就会完全脱离徐阶的控制。

徐阶和太监关系不错，这个消息秦泰当初也听说过一些。当年这些内阁大人物每一个都几乎和后|宫的大太监有关系，这已经让秦泰几乎麻木了。当初严嵩和吕芳是一对，一个管着文武百官的内阁首辅，一个是统领内宫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两人联手几乎架空了嘉靖皇帝的权力，嘉靖皇帝几乎只好依靠他们两个。徐阶和当时的司礼监第一秉笔太监陈洪关系也不一般。徐阶是地方势力推举出来的未来内阁当家人，陈洪是嘉靖皇帝指定的吕芳的接班人。这两个未来一号和现任一号一样，又是一对生死搭档。高拱和这个孟冲也有说不清的关系，又是一对对对胡。张居正和冯保关系更加不一般，几乎可以确定将来是他们两个人的舞台了。

徐阶通过陈洪认识了不少的太监，徐阶为人和气又愿意花钱，所以徐阶在太监那里口碑不错。孟冲暗中注意了好久，发现有不少太监依然和徐阶的人有联系。他们或明或暗监视或者关注着徐阶要他们关心的人，时时刻刻把京城皇宫的事情告诉徐阶。徐阶依然每年花大把银子养着一大群的太监。

孟冲还隐隐约约提到了冯保等人，告诉秦泰冯保可能有把柄在徐阶那里。徐阶当初是裕王府的首席老师，裕王几乎依靠徐阶和徐阶背后的势力打败了对手。不光是裕王，就连李宫女也就是现在的李太后、陈皇后、冯保等人都为了和徐阶搞好关系，做出过一些牺牲或者承诺。孟冲当初是嘉靖皇帝的人，是嘉靖皇帝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当裕王成为隆庆皇帝后，孟冲这才完全投靠隆庆皇帝。隆庆皇帝刚当上皇帝对于皇宫不太熟悉，所以只好留用孟冲。孟冲在选择和谁结盟的问题上考虑了好久，最后决定放弃徐阶和有前途的高拱合作。也因为这样孟冲是唯一一个和徐阶没有太多关系的太监，张居正和李太后才让孟冲来前线配合秦泰。大家都知道秦泰和徐阶的关系很差，索性派一个和徐阶一样不对付孟冲来帮助秦泰。

秦泰听了孟冲的解释后，问了孟冲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藩王为什么要说皇帝血统不正？第二个问题，有哪些皇亲国戚这么私下议论这个问题过？第三个问题，徐阶为什么不服气？第四个问题，要是你是徐阶的话你会怎么做？”

孟冲好像也考虑这些问题，所以马上回答道：“藩王之所以要说万岁爷不是先帝的子嗣，就是为了逼万岁爷退位。到时候不光万岁爷，就连李太后和张公等人都要倒霉了。当然杂家和老高也会一起下台，到时候杂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京里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所以一般的亲贵不敢明着说，背后有没有议论杂家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几个月各地的藩王府有不少的流言蜚语流出，好像故意让大家知道这件事情。徐阶为什么不服气，原因就是严嵩干内阁首辅做到八十一岁，徐阶估计也想干到八十岁再离开。觉得这么走了不但不光彩而且太早了，所以和先帝、老高等人赌气。杂家要是徐阶的话，气过了就会放手，反正这一切都已经是事实了。老高不愿意低头，先帝又过世了，总不能一直赌气下去对吧。”孟冲所说的“万岁爷”就是已经登基的小皇帝，“先帝”就是已经殡天的隆庆皇帝，“张公”是张居正，“老高”是高拱，“杂家”是太监对自己的称呼。从孟冲的说话口气中就可以看出一些事情的变化，他对小皇帝已经完全接受，把小皇帝当作了他的新主子。张居正的地位也确定了，孟冲决定不再和张居正对着干。孟冲称呼高拱为老高，可见他们的私交真的不错。孟冲说了这么一段话一个字没有提到冯保，可见他对冯保还有怨气和不满，故意不去理会冯保这个内宫第二号的人物。

孟冲离开后，秦泰依然在思考刚才他问孟冲的四个问题。孟冲只说了最表面的答案，并不能让秦泰满意。孟冲没有往深得说，不是他想不透而是他不敢说下去。孟冲也不知道将来到底谁会赢，虽然他希望秦泰这一边取得最终胜利，但是也不敢太得罪对方。所以他当做一般人，故意不往深层次分析这件事情。可是他不说不代表秦泰不会不知道这个事情的结果和发展方向。秦泰一边抽烟一边在烟雾中思考着这些问题。

藩王之所以一定要这么说小皇帝，主要是为了营造一个气氛，逼小皇帝下台。小皇帝就算是隆庆皇帝的儿子，因为这件事情也会名誉受损，一个名誉受损的皇帝不能当一个皇帝。藩王就会召开皇室会议把小皇帝拿下，换上一个皇室子孙当皇帝。他们偷换概念，把一国之君当做一个普通的家族族长一样说换就换，一点也不顾及文武百官和老百姓的感受。一旦小皇帝下台，哪一个藩王最有可能登上皇位呢？按照嘉靖皇帝这个先例，继任者应该和先帝关系由近到远排列。当初正德皇帝没有儿子，孝宗皇帝只有正德皇帝一个儿子，所以找了孝宗皇帝之父宪宗皇帝的其他儿子，也就是孝宗皇帝的亲弟弟一系子孙继承皇位。因为当时的陆安王是正德皇帝的长辈，不能将侄子的皇位传给皇叔，所以由陆安王的世子过继给孝宗皇帝，算是正德皇帝的弟弟，由这个孩子继承正德皇帝的皇位。以此为例的话，藩王承认小皇帝的血统的话，就会让小皇帝的亲弟弟潞王继承皇位。但是藩王一心要抹黑李太后和小皇帝，可见他们不承认小皇帝的血统，这样的话潞王也不能当皇帝。隆庆皇帝等于没有了子嗣，这样的话就要从隆庆皇帝的父亲嘉靖皇帝的其他儿子那里选继承人了。隆庆皇帝有一个亲弟弟，就是当年和隆庆皇帝争斗皇位继承人失败的景王。隆庆皇帝的皇位不是让景王继承，就是让景王世子继承。这个事件幕后的主谋，马上就浮出了水面，他就是当初失败后不甘心又闹事的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