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妈妈”
苏的眼前只有黑暗。
那是怎样一副画面？就像漆黑的夜空，没有了繁星的点缀，从此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让视线里涌进一丝光明，可惜，纵使她把目眦瞪裂也只是徒劳。
我是做梦了吗？她昏昏沉沉地想着，身体如灌了铅一般沉重，额头滚烫，浑身虚弱无力。
十五个星际年，一万多个自然日，像这样提不起精神的时刻，在苏的印象里只有一回。
那是她永远都不愿回忆的时刻，只记得那天仿佛全世界都是雨，脸色铁青的男人沉默地抽着润叶，徐徐升腾的烟雾被如注的暴雨冲散，她歇斯底里地哭喊，散乱的云鬓像只炸毛的小狮子，但被仆人死死抱住的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躯体被盖上白布然后抬走......
透过仆人的指缝，她看到了白布上一抹刺眼的殷红。
“啊啊啊啊啊！”
头疼欲裂，被愤怒驱使的苏强撑着站起来，尽管她的眼前一片黑暗，但还是疯狂地挥舞着肢体，宣泄着自己的暴怒。
她要...撕碎这个辜负了自己的世界。
“我焯，这尼玛在闹哪样？”
模糊中，她听见有人惊叹，然后便感受到冰冷的钢铁将自己包裹。
原来只是个梦啊，苏咧开嘴，如果一切都是梦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就可以......
苏闭上了双眼，虽然合不合眼都是黑暗，但暴力榨干了她残留的最后一丝体能，只得任由自己昏昏睡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的主人似乎在叫嚷着什么，但她已经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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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啊！”于小鱼有气无力地喊道，但怀里滚烫的娇躯置若罔闻。
苏已经昏死过去了。
“目标体温严重过热，是否需要联系医疗团队？”
“联系个屁啊，我咋跟人家医院的NPC解释？嗷不对，我都到不了医院，这情况估计前脚刚到星际都市，后脚就会被龙栖卫的秘密宪兵干废，丢到牢狱里封号终身，解不开的那种。”
“正在搜索‘个屁’，搜索中，搜索失败，正在检索有关‘个屁’的关键词，检索中，检索失败，系统未找到相关资料，请您校正后重新输入指令。”纳米一号的辅助AI发出冰冷的电子音。
“系统，把‘个屁’有关的触发情景设置为娱乐语言，不计入有效指令。”
“指令完成，系统分析，就您目前的状况而言，您的运气真好...个屁。”
AI的冷幽默，给于小鱼整笑了...个屁！
他本来只是抱着“小东西快爆金币”的龌龊想法，寻思着能不能在破碎的大块陨石间淘到点什么，【老娘爱吃啃地鸡】小队的装备指定是找不到了，那种材料的武器，早就在星核爆炸的第一波冲击中化为齑粉了。至于【沙洲冷】的一些遗物和那位大姐bling-bling的武器吗...应该不会被爆炸所粉碎...吧?
驾驶着纳米一号，在陨石群中开着探测雷达的于小鱼如是想。
惊险地躲过一次又一次大山般的陨石撞击，于小鱼的心也像那指示面板上的能量读数一样越沉越低。
为什么出门不带装备？于小鱼捂着心脏的位置，
欲哭无泪。想必是【沙洲冷】觉得这帮玩家太菜没必要穿着橙装吊锤，但事实却是，银发小魔女的骨灰此刻都已经被扬了。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懂不懂啊喂！”于小鱼想穿越回去，拍着【沙洲冷】的肩膀告诉她这句话。但自己却没想想要是女魔头真的穿着一身橙装来，衣云霞而挟雷电，开了小挂的恰卡·苏还能不能战而胜之。
“等等，她如果没有穿着装备来...那么她的装备会在哪里放着？”念头刚起，心里便泛起一阵恶寒。
答案呼之欲出，那就是——“黑色玩家”工会。于小鱼当前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工会组织，但对工会的厉害心知肚明。
那是玩家们用来对抗残酷世界的“武器”，由拥有统一信条的玩家们组成，玩家们甚至可能在现实中相互认识。在一个运行正常的工会里，大佬带萌新，高手教菜鸡，菜鸡和萌新们成长起来再帮助新入坑的小朋友们，长此以往，工会的整体水平稳步提升。当成千上万的玩家们拧成一股绳时，化零为整的力量，让一号宇宙的任何一个组织都不能小觑！
等等，所以说...借用工会的力量，【沙洲冷】上演复仇归来，狠狠打脸的戏码...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色玩家”工会很神秘，知道全体成员的可能只有工会会长一人，但正因为“黑色玩家”的神秘和超高的准入门槛，它才对于小鱼具有相当程度的威慑力，谁也不想走着走着就被冷不丁冒出来的高玩当街爆头吧？你还不能时时刻刻都保持小心谨慎，防御系统全开招摇逛街。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置身温度恒定的维生装甲内，于小鱼却感到如坠冰窟。
就在于小鱼冥思苦想着善后措施时，眼前的空间一阵波动，周围的陨石被巨大的拉扯力搅碎，待波动结束，于小鱼的身前陡然开阔了起来：穿着机械战甲的少女安静地躺在一把长逾两米、造型古怪的巨剑上，散乱的脏辫莫名有种奇怪的秩序感，当她不疯不闹的时候，小麦色的脸庞竟然出奇的精致，她的下巴很尖，又带着点婴儿肥，两道剑眉像是发硎的利刃，但在此刻又带着一抹柔和，挺翘的琼鼻下面是一张樱桃小口，因为虚弱而显得没有血色。
仿佛已经过去了千年之久，少女终于等来了她的骑士。
于小鱼踌躇良久，最终从背上取下了烫金短枪——“殉道者”，它的造型是一把响尾蛇左轮手枪，六个转轮的外面由金色的衔尾蛇环绕，转轮上铭刻的六个字母连成一句意义莫名的话：“小心身后。”
拉开保险，手指在扳机上摩挲，黑洞洞的枪口直至少女眉心。
杀了她，带着她的武器去投靠“黑色玩家”。这个想法刚在于小鱼的脑子里掠过一瞬便立时像匹脱缰的野马一样控制不住。
【沙洲冷】辛辛苦苦练就的人物模板一夕全无，疯疯癫癫的女魔头又知道了自己的诸多特征，一定会动用公会力量与自己不死不休。与“黑色玩家”这么强大的工会组织死磕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非明智之举。
她只是一个NPC而已，于小鱼试着说服自己，她是虚拟的数据，是“荣格巨构”编造出来的一个并非真实存在的人物，她的一颦一笑都只是服务器针对人性漏洞所设计的，她从虚无中诞生，终将化为一片虚无，早晚的事。
动手吧，只要拿着她的神器和死讯去投诚，大家就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黑色玩家”一定会尽弃前嫌敞开怀抱容纳他，因为“黑色玩家”想干却干不了的事情，在机缘巧合下却被他亲手完成。谁不想自己的会员是历史大事件的亲历者和推动者呢？
虽然“黑色玩家”睚眦必报，-但对内部人员是众所周知的好的没话说。装备、经验和队友，应有尽有。
扣下扳机吧，只要你轻轻扣动扳机，击碎一片虚无的数据，光明的未来和前景就会向主动奔向你！官方的追杀也有地域性，大不了逃离垂杨联邦，宇宙之大，以“黑色玩家”的实力，何处不可去的？
至于拯救苏的这件事，于小鱼也不是没有考虑，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眼前的少女不一定能撑过来，要是一口气没了，人砸在他的手里，那可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权衡利弊之下，于小鱼心中已有决断。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少女，真空中无法呼吸，巨剑用仅剩的力量为她拢住了一圈稀薄的空气，再等等她就会因为窒息而死，与其让她在痛苦当中死去，不如直接给她一个痛快。
《创世纪》入坑三年，于小鱼手里也沾了不少鲜血，NPC和都有。
就在于小鱼即将扣动扳机之际，昏迷的少女嘴唇翕动，嚅嗫着嘟囔着什么，仿佛梦呓。
以强大机械师的视力当然能看清她嘴瓣触碰的轨迹，一切像慢动作一样，下一秒她的额头就会被掀开，任她曾经再强再无敌也只是多了一个枪下亡魂而已。
可就是这开枪前的一眼，让于小鱼的胳膊无力地垂下，像只折翼的鸟。
他本是听不见的，真空中自然无法传声，但他就是能听懂少女诉说的每一个字。
那也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只不过少有不同——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