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问题少女过生日
于小鱼，男，普通长相普通身高，性格里有些闷骚的成分，因为身边缺乏同龄人的缘故，十八年母胎solo（当然也有他单纯就是怂的因素），没什么霸气炫酷吊炸天的人生经历，打记事起就开始跟着这个叔叔那个叔叔拾荒，俗称“捡破烂”，荒野求生经验丰富，针对年轻人，地下街道有专门开设知识普及课，于小鱼是那种常常课上到一半就找不见人影的那种学生，可把授课的教官给吓坏了，心想别被敌对的仇家或是虫子给拘/叼了去，最后还是知子莫过母的厂长老妈猜到他缩在VBIT（虚拟脑机交互终端）里打游戏，出来后揪住一顿狠批，被勒令举着牌子游地下街，牌子上书“爱打游戏不爱命”，这时候老妈安排好的老少爷们就会冒出来围住于小鱼狠狠嘲笑一番。
就这，于小鱼还是不长记性死不悔改，一有时间就上线打游戏，因为这是他仅有的“几个天赋之一”，在《创世纪》里，他能体验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操作快感，就像仰望天空的田鼠突然长出了翅膀，飞上天和老鹰肩并肩。当然，老鹰吃不吃田鼠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小鱼常常腹诽，以他对身边几个老男人的了解，要是他们能接触到《创世纪》，一定比自己还“废寝忘食”。
老妈总是威胁自己要是再玩就把终端仪扔到深不见底的峡谷里去，但迟迟都不见他动手，究其原因大概一是在VBIT里借助系统的维生系统他不用消耗公家一颗粮食，二是老妈毕竟舔犊情深，自己卖个萌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当创批三年，他从来没跟NPC这么“推心置腹”过，一想到他跟一段“高级情感交互程序”凄凄惨惨戚戚地诉说了自己几乎从未跟别人谈及的话题，于小鱼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策划呢？滚粗来，你现在肯定躲在后台看着我俩的对话记录笑话我对吧？出来吧狗策划！我保证不打死你。
见墙那边始终沉默，于小鱼认命地叹了口气，躺在地上闭目养神。确实，玩尬的也是哥们的“几个天赋之一”，这不，问题少女连话都不愿意跟自己讲了不是吗，今天被沉默以对的次数比于小鱼前十八年人生里遇到的加起来都多......
自己连虚拟人物都搞不定！于小鱼绝望地想，看来单身狗终将进化为孤狼是大势所趋。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你来吗？”就在少年陷入自我怀疑自我贬低的泥淖时，墙那边传来了少女的声音，因为隔着墙，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啊？为什么...”于小鱼心道你叫我来还需要理由？这些天我伺候我妈都没伺候你这么费事，你可真是让我小刀拉屁股——开了眼啊！
“今天是我生日，我不想一个人过。”苏双手抱膝，遥望着远山的黛色的雾霭。
“啊...啊？”于小鱼有点没反应过来，你过生日你不早说？这都快晚上了，我上哪给你弄生日蛋糕准备生日仪式去？话说不知道你们阿托维奇家过生日吃不吃蛋糕，那玩意好像做起来还挺费事的，以现在的工艺制备水平能弄出来吗......
想着想着于小鱼也就明白了少女的意思，她不是不早说，而是她不想你再为她费心，你已经不辞劳苦地付出了许多，她不会再无理取闹要这要那。
想想以阿托维奇家煊赫的权势，少女以前的生日得是怎样一番盛景...四时的花瓣从各个星球运来，舒缓的音乐听起来就令人心旷神怡，金沙和琉璃被随意铺在地上，
惊艳了时光的少女在万众瞩目下，衣着华美，挽着古老的发髻，聘聘婷婷。她佩戴着传自阿托维奇家第一代始祖的项链“异界恋人”，那颗玲珑剔透的珍宝像情人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般，散发着繁华炫目的光泽。
再瞅一眼她的现状：双目失明、停留在电气革命前的物质生活（不稳定，有时甚至会倒退到蒸汽革命前）、贫乏的相当于无的精神生活，再加上没怎么跟女孩子说过话的于小鱼时不时会把她气到半死...这差距已经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好吗？这是一个在星际都市而另一个在宇宙尽头吧？
虽然她一直活得很娇贵，但她终究没有长成一个娇气的人。
“其实我不愿意过生日的。”少女在墙后说，“一年720天我最讨厌的日子就是今天和母亲的忌日...因为这两天都会让我想到妈妈...都说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我宁愿再也不过生日，也想亲眼见妈妈一眼，拉她的手，抱着她说一会话。”
“每次过生日我都没怎么笑过，姑妈说我面对宾客笑的时候比哭都难看，可我就是想恶心他们，他们来给我庆生也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垂涎我家的权势。后来我就想啊，能不能过个安静点的生日？没有那么多人来烦我，我也不需要看着他们烦心...”
“可能恰卡听到了我的心声，特意给我安排了一个清清冷冷的生日，没有铺天盖地的花瓣雨，没有如潮水般的宾客，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和‘异界恋人’，只有一个刚认识的你陪着我...可我又感觉到出奇的落寞，多矛盾啊...是不是？”
“可我还是很感谢你，于小鱼，没有你，我就真成了孤身一人，那样过生日就太可怕了，还不如死了强。”
于小鱼幡然惊觉，这对话走向不对啊！少女，下一句你不会要对我告白吧？你可千万不要对我说出那几个字，要不然我会很难堪的，虽然你长得很好看、家世也好、更是个绝世富婆、比较符合我的审美，但你毕竟是个虚拟人物啊虚拟人物，我们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好吧，虚拟人物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在现实宇宙里宣布和纸片人结婚的也不在少数，不会受到大众歧视...可我们的孩子要怎么办？一堆子程序围着我叫爸爸的情景想想就令人崩溃啊好吗？
于小鱼或许很会打游戏，但在情感方面妥妥的是一枚屌丝，他这种行为就是论坛里常说的“她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却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但她只是没戴隐形眼镜，走路眼神不好。”
苏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于小鱼是纯粹的想多了，抛开摔掉门牙的“黑鼠”法斯·耶娄之子达利·耶娄不谈，少女也是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母胎solo，亲手干掉的雄性比跟她说过话的男人都多，要是换个高段位的海后来可怜的于小鱼简直要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面对陌生人往往更容易说心里话，苏目前就是这样的心理。
“以前我不是这样的，于小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疯、很没规矩？我当然知道自己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子，但我不在乎，那么多人骂我，背地里说我把家族的脸都丢尽了，但我不在乎，我只当他们都在放屁。”
“后来我踏上了战场，像疯了一样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面，不杀死对方就会被杀，那种在刀尖上起舞的刺激感让我迷恋，只有在生死之间，我才能感受到自己还在活着，除此以外的我，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于小鱼突然道。
“...是啊，刀口喋血的人终有一天会死在战场上吧...我不在乎这些，杀人然后被杀，这是世界上最公正的事情，自从母亲去世以后...我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死而已，没什么可怕。有一件事你说对了，我们这些‘上等人’享受了宇宙绝大部分资源，谁死了都不可惜。”
于小鱼心道我了个大槽，我以为你只是个到了年纪的中二少女，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几件中二至极的事情...但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自毁倾向啊歪。
“别老想着死什么的，你们享受着我们的供养，好好给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关键时候于小鱼的吐槽之魂突然发作。
想必墙那边的少女也没想到于小鱼竟然会给出这样的神级转折，错不及防之下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挺有意思的。”
于小鱼心道我玩这游戏三年，少说在一号宇宙里也泡了二十多年，听过的NPC评价不知凡几，说我抠门的、骂我狡猾的、喜欢我这一头白毛的......你这句“挺有意思”是几个意思？
“说回来，这些天虽然过的很冷清，但要我在以前的生活和当下做个选择，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
嗯嗯，于小鱼腹诽，刚还说自己“出奇的落寞”，现在就“不知怎么选择”，你说的没错，你果然很矛盾。犹豫，犹豫什么？犹豫零点一秒然后哭着闹着要选择之前的生活对吧？
“出去后...你打算去哪？”吐露心声后，少女的话逐渐多了起来，她本身也不是个沉默的人。
“找我...朋友。”本要脱口而出的一声“妈”被于小鱼硬生生憋了回去，少女的状态刚刚好点，可别因为自己再emo了。
“你的朋友？她是哪里人？男的女的？”
不是，大姐你在查户口吗？要不要我报自己家的地址给你？
“...女的。”于小鱼把心一横，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没有异性朋友的事实。
“想不到啊...”苏幽幽地说，“你这种直男也会有异性朋友。”
于小鱼噎住了，直男怎么了，直男才是主流啊，莫不成你想让我变弯吗？可怕！
“逃出生天后要见的第一个人是名女性...”苏突然贱兮兮地问道，“你喜欢她？”
“咳咳...咳咳...一般一般。”于小鱼激烈地咳嗽，试图转移话题，可惜少女不打算吃他这一套。
“她长什么样子？”
“无可奉告。”
“说嘛说嘛——”事实证明，天底下女孩子在八卦这一块是具有共性的，失明也不能阻止她们的好奇心，“不说的话，肯定就是没有！”
好家伙，激将都用上了？可惜我...就吃这套！
“咳咳”，于小鱼清了清嗓子，“就普通女性长相呗...你没见过女的啊？”
“哼，露馅了露馅了，快马加编！”
于小鱼心中一惊，如果不是确定苏的NPC身份，他会忍不住怀疑这位也逛论坛。
“她——”于小鱼的大脑快速运转，“她让我保密，唉算了，跟你说倒也无妨，她是亚人种，长着很长的犄角，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很好，鳞片状的骨甲覆盖了她的全身......”于小鱼越编心里越没谱，我这是编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长犄角版本的【老娘爱吃啃地鸡】吗？
“哦”少女像是信了，淡淡地回应道。
哦是几个意思啊？你这样很欠揍的你知道吗？长这么大你一定没挨过打吧？要不要今天给你松松皮？说好了打完可不许告家长哦！
屋外，听着于小鱼抖机灵似的插科打诨，少女浅浅地笑了起来，这些天朝夕相伴，她感受到少年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虽然救她的动机可能不纯，但无论如何，他就像自己的...嗯...“朋友”一样。
朋友吗...?真是个奢侈的字眼，苏摸着大腿上绑着的物什，漫无边际地想着。
少女的身材比例堪称完美，紧致浑圆的大腿外侧闪动着金光，那是象征着必死命运的短枪——“殉道者”，金色的衔尾蛇眼神阴冷。
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苏对于小鱼仍旧抱有戒心，平常除了洗澡，少女一直都穿着失去能源的机械铠甲，在恒温系统失效的装甲里，少女不一会便会浑身大汗，但她就是不肯脱下，宁愿多洗几次澡，当然，在泉水里泡着的时候，她的大腿外侧也会用一根绿藤绑着“殉道者”，防备心怀不轨之徒偷袭。
在地下街里混过的“不轨之徒”于小鱼当然明白苏的这点心思，但权当眼瞎没看到。看破不说破，他和苏平时的交流也不多，懒得多费口舌。
墙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于小鱼闭着眼睛打瞌睡，不一会就进入了浅眠，窸索声消失后，轻曼的脚步声又复响起，“吱溜”，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听见声音的于小鱼茫然地睁开了双眼，他脑袋冲外，此时月色迷离，出浴的少女逆光而立，低着头打量少年没心没肺的“睡颜”，她穿着修身的银白色作战服，少女春笋般美好的曲线被勾勒的淋漓尽致，乌云般浓密的青丝垂到肩上，好像一轮地上的月儿。
万籁俱寂时，苏看见少年的眼睛睁开又闭上，单薄的嘴唇像两片枯叶一样翕动，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生日快乐，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