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很快，拍卖会正式开始

第一样被展示给买主们看的是一片头脸大小的方形羊皮纸，古德温从现场协助员的手中接过它后，就将其高举过头顶，然后一脸郑重地绕着半圆展示区的边缘缓缓走了一遭，边走边介绍。

在92号卡座这个距离上看，就连那上边的红线都只能看个模糊，若是古德温不说它是藏宝图，乔维还当那是一张擦屁股的玩意。

“……尊敬的先生、女士们，这张方形羊皮纸的其中两条边是边缘，可以看出其被岁月打磨的痕迹，而另外两条边则是不平整的，是被撕开来的，所以由此来看，我们并不能分辨出这到底是四分之一的地图，还是六分之一，亦或者八分之一……”

古德温的语调越来越低沉，上半身也随着腰部的逐渐弯曲而慢慢前倾，而脸上的神态，看起来像是在窥探着什么，又仿佛准备要道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

但从某种角度来看，那种动作又让人觉得，他慢慢放下来的双手捏着的不是什么残图，而是一张红毯。

一张为即将出场的怪兽铺就的红毯。

这种故作姿态的铺垫是被一声突然从前排响起的刺耳女声打断的。

“古德温！不得不说你已经引起了我的兴趣，”女人的位置立即就暴露了，因为在说着话的同时，她还从卡座里朝红衣主持人的方向扔出了一团黑乎乎、轻飘飘的东西，“如果你再不说它的价值以及价格的话，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这准头实在是不怎么样，黑影落到了古德温身侧几步开外的地方，被人拿东西扔，他不仅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还哈哈笑着跑过去将那团东西捡了起来，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一看。

那赫然是一条黑色的三角形物件

其整体皆由价格高昂的半透明蕾丝布料所制，小巧可爱，无论怎么看，这都应该是女用的

“哇哦！”突然发出惊呼声的同时，古德温也往后跳了一大步，然后略微怔了片刻，才连忙朝女人的方向鞠了个躬，脸上的表情很是喜出望外，“美丽的夫人，轻允许我对您的赏赐表达最真挚的谢意！”

场下立时就爆发了一阵热烈的笑声，沐浴其中的红衣主持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将手中的东西凑到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脸迷醉。

“嗯？！”隔了一会，这个徒然拔高的刺耳女声也笑了，笑着断断续续道，“加油宝贝！你肯定比台上那个穿着红衣服只会动嘴的傻帽有用多了。”

这下其他人笑得更夸张了，被讽刺的主持人兼拍卖师脸色一变，张嘴似要反呛回去，但恰好这时站在幕后甬道口上的其中一名协助员咳嗽了声，他又仿佛化作了一只泄气的皮球，只得重新让灿烂的笑容在脸上开了花。

等场面重新变得没那么热烈后，他轻咳几声掩饰尴尬，然后再次将手中的羊皮纸高举过头顶，“事实上，我在刚看到这张东西时，只把它当做一张擦屁股纸，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顿了顿，拍卖师猛然将羊皮纸摔到地上，另一只手指着它一脸嫌弃，“哦，狗屎，这种东西谁会要啊！整张的地图都没有人愿意买，还半片？！我——”

说着古德温甚至还要抬腿去踩，当然那狠狠落下的脚板并没有踩中地上的残图，空踏了一会后，他又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双眼，并嘭地一下跪到地上把残图捡了起来，尖声惊叫，“噢！我看到了什么？我竟然看到了……！！”

惊叫响起，

场面上稀稀疏疏的声音几乎都消失了，买主们似乎都被这装模作样的表演撩拨起了好奇心。

脆弱的沉寂只持续了几息就被跪在地上的拍卖师自己打破了，他猛然抬起脑袋看向了场下的宾客们，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惊恐还是惊喜，语调也低沉缓慢得透着一股子诡异，“我看到它的背面上，写着……一个金光闪烁的名字……”

衔接在一个长停顿之后的，是个出乎预料，却又在预料之中的名字，“哈德·阿罗利。”

场面再一次沉寂了，趁着这个机会，乔维朝双眼迷蒙、气息不稳的92号小声问道，“差点就让我猜中了，哎，这个哈德·阿罗利和哈德阿罗利合金是什么关系？”

据说哈德阿罗利是制造了第一块哈钢的人，这种合金的名字也是取自于他。

从前排卡座里爆发出来的吵闹打破了场上没持续多久的沉寂，似乎从开场到现在，后排以及第二层的人都没发出过什么声响。

有人追问除了这个名字以外，残图上还写有什么。

有的人说不可能，这又不是配方，而是藏宝图的残片，就算哈德阿罗利要将配方保存起来，那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地图背后是为了什么？这根本不合逻辑。

还有的人直接就说这是假的，这其中自然有那位“美丽的夫人”。

古德温似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脸上又绽放了灿烂的笑容，他笑着缓缓站起，又缓缓地走到了拍卖桌旁边，似乎是打算和那张桌子一样，静静地等待着这铺天盖地的声浪退潮的那一刻。

然而在声浪还没开始出现丝毫退潮征兆的时候，他就突然遥指第二层的某个包间高声大小，“哈哈！……举牌了！那位3号包间的贵客举牌了！”

限于卡座的结构，坐在里边的人如果不跑到外边去，是看不到后边的画面的，但这种事看不看也无所谓，拍卖师兼主持人的古德温就算急着控制局势，也不会选择撒这种买主们往前走两步，一扭头就能戳破的谎言。

也就是说真的有人举牌了，在拍卖师还没有报价的时候。

声浪很快就开始退潮

92号在一片昏暗模糊中抽出了一根棍状物，看向乔维

棍子的另一端衔接着一块脸盆大小的白色圆牌，醒目得紧，举起这个牌子，就相当于顺着默认阶梯加一次价格，也可以一直举着将价格快速顶到别人接受不了的地步，除此以外还可以通过口头来喊价，不过那通常都是在绝大多数人都被白牌压得鸦雀无声之后才会出现的情况。

嘭！

前方展示区上，那个红衣男人猛然朝身侧的拍卖桌挥落了手中的木锤，然后又追着声浪的尾巴喊道，“起拍价300枚金币，每次加价不少于50枚，那么3号贵客，350一次！……”

浪潮退去，只剩下了稀稀疏疏地说话声以及闷哼，而拍卖师则像是被什么给点燃了似的，肢体语言渐渐地剧烈了起来，声调也越来越高亢，“……有没有出价更高的？有没有？……”

92号眼含征询

通常来说，无论被拍卖的东西是有多么的无人问津，都不可能会在第一轮叫价后就被人给买走的，拍卖方总得保留一些调剂的手段。

所以就算雏鸟买主想买，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着急的，她轻笑着缓缓扭摆臀部，像是一名摆动鱼竿戏弄鱼儿的垂吊之人。

没摆动得几下，第二名竞价者出现了。

“……还有——哎！2号！！”古德温再次提高了声调，“2号贵客出价400！有没有更——哎93号！93号客人出价450枚金币！争夺很激烈——2号！500……”

竞争出乎预料的激烈，哈德阿罗利只是一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家伙，大家都是冲着哈刚配方去的，但其实这份残图与[哈刚配方]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这个人名而已，古德温甚至都没就此做出什么解释，这家伙将关于残图价值的联想，或者说幻想的权利彻底交给了竞拍者。

这种幻想几乎毫无根据，但万事无绝对，几率再小，那也是“有可能”。

不同的人，心里边用来衡量事物的天平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总是度日如年，有的人却觉得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这个“有可能”就跟他们的“每一分每一秒”一样，价值万金。

不是因为“可能性”与“时间”太过于昂贵，而是金钱对他们来说太过于低贱。

“……局势渐渐明朗了，现在是93号和2号贵客的角逐时间……”

“库克先生？”92号询问乔维的意思

乔维摇摇头，他今天就是来看个热闹，看看自己寄卖的元石最后的成交价，至于其他的，毫无兴趣

比如那劳什子哈钢，据他了解，不过就是一种比较硬一点的合金材料，在神器面前，跟黄油毫无区别

场上白热化的战斗最终以93号卡座的退让作为结束，这个结局很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所有人中，最猝不及防的，或许是2号包房里的获胜者，因为其实在残图的价格被顶到了650枚金币时，那人应该就已经萌生了退意，这从其做出回应的速度就能感受得到。

菲林这边总是在自己的价格被刷新时就立即举牌，显得对此势在必得，而2号包房里的人一开始也是如此，但后来就开始放缓了速度，最慢的一次，古德温都差不多要落下了成交锤，只要菲林再往上加一点，那张残图肯定就是他的了。

但在此后，这厮却突然就没了声，干脆得让人不得不怀疑93号卡座里坐着的，是个水平低下的抬价托。

古德温收回了看向92号卡座那个方向的视线，接上了自己刚才断掉的话头，“……咳，好的，再次祝贺2号包房的贵客以700枚金币的价格赢得了这份意义非凡的残图，那么接下来……”

在将残图递给协助员时，他也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水杯，大概是心里还憋着笑吧，一口水喝下去，噗地一声，呛成了大片的水雾，“……咳咳咳……接下来……咳咳……”

喝水被呛到后显然是不能着急说话的，拍卖师忙抽出手帕捂着嘴，同时朝协助员们连打手势，让他们送来下一样拍卖品。

在这个过程中，前排的宾客们也没有发出太多的笑声，这些人大概还在回味刚才的激烈争斗，又或许是仍然在为[那片并没有太多意义的残图竟能卖出近两千枚金币的高价]而感到震惊。

伴随着这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古德温渐渐变得平缓的咳嗽，协助员们很快就将东西送来了，他们搬来了一张朴实无华的桌子，然后又往上边铺了一块洁白的桌布。

被拍卖的当然不是这两样东西，而是被第三个人一块块摆上桌面的三块黑中显灰、形状不规则、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玩意。

它们由小到大依次排列，最小的那块看着也就比拍卖师的拳头略大，中间的则跟拨皮椰子差不多，最大的，尺寸应该跟赫因薇尔差不多

这即是哈德阿罗利合金，它们是分开来拍卖的，由小到大的起拍价依次是100、200、300枚金币，每次加价50金

这在乔维看来没太多价值的东西，这里的人却当成香饽饽，也可能只是钱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串数字？

几乎所有买主们都想要将那三块金属锭收入囊中，得益于这一份份热切的心愿，它们的价格很快就被顶上了浪花之尖。

“……34号200！！34号——75号250！这位客人并不打算将出价牌放下！！……300！……350！！……4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