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尝一尝

第六十七章 尝一尝

“两千七百十石七斗五。”杜子腾不假思索的答道。

“这么多?”王贤皱眉道:“库里共才九千多石粮食。”

“没办法,”杜子腾嘟着肥厚的嘴唇道:“江浙这边整天下雨,粮食太容易发潮了,”说着脸自豪道:“兄弟可以打听打听,整个浙江省,霉变折耗三成以下的,只手都数得过来。”

“想不到人还是高手。”王贤笑着应付句。

“不敢。”杜子腾正色道:“兄弟位卑不敢忘国忧。”只是那张胖脸,似乎跟‘正气’二字很难扯上关系。

“要被处理的,都是什么样的粮食?”王贤话锋转,问道。

“老陈粮、霉粮、还有让老鼠拉尿过的粮食。”杜子腾道:“兄弟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便领着王贤到了丁字库,开门,刺鼻的霉味险些把人顶个跟头。

王贤连忙捂住鼻子,杜子腾却好像习惯了,捧出把粮食洒在地上,用脚踩便成了粉,“这是发了霉又干了的粮食,连老鼠都不吃。”

“人吃了呢?”帅辉好奇问道。

“会死人的。”杜子腾道:“所以必须处理掉。”

“嗯。”王贤点点头,仓里通过风,霉味差了点,他便走进去转了圈,出来问道:“都是这样的粮食?”

“差不多吧。”杜子腾点头道:“按规矩,仓里养着猪,但凡猪不吃的,必须要处理掉。”

“那……”王贤状若不经意的问道:“其余的粮食又如何?”

“其余粮食分两种,新粮和陈粮。”杜子腾道:“陈粮是去年的秋粮,新粮是今年的秋粮,因为今年秋税耽搁了,所以库里绝部分,都是陈粮。”

“甲字库里也是么?”王贤咳嗽两声道。

“那不是,”杜子腾道:“那是老百姓还的春荒粮,不过咱们富阳百姓普遍有钱,所以春天借粮的并不多,秋天还的也就少……只有甲字库仓新粮而已。”老百姓借的都是带壳的稻米,回头却要还白米,你跟官府根本没发讲理。“等把旧粮处理了,再买进新粮来,新粮旧粮四六开,也算符合规制。”

“别的县是多少?”帅辉又问道。

“产粮县是六四开,像咱们这样的县,般是五五开。”杜子腾捧着肥厚的肚腩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浪费太多,才每年都要多买新粮食!”

“人果然是高手。”王贤微微笑,道:“体情况人都介绍过了,那么,我们开始盘库吧?”

“盘……盘库?”杜子腾肥厚的嘴唇哆嗦。难道不是走过场么?

“有什么问题?”王贤淡淡扫他眼,目光虽不凌厉,却让杜子腾浑身肥肉颤,忙摇头道:“能有什么问题……”说着看看天色道:“不过都这时候了,肯定盘不完了,不如明天早再来……”

“盘多少算多少吧。”王贤拍下手,帅辉便出去,将众书办、民壮领进来。

杜子腾这才知道,对方是夜猫子进宅——善者不来!冬天掏出帕子擦汗道:“让他们干吧,兄弟屋里喝茶去?”

“人只管去喝。”王贤身青衫,身材笔挺,微微摇头道:“我不渴。”

永丰仓戌字库内。

只只写着又黑又的‘官’字的石斛,搁在个个粮槽边。

每个粮槽边,立着个白衫书办,手里拿着毛笔和账簿,王贤带来的民壮和永丰仓的斗级,用木锨将粮食铲到斛里。不会儿,仓里便灰尘腾腾,呛得人睁不开眼。

王贤和杜子腾在外头坐着喝茶,听着里头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他挪揄笑道:“粮食里不少灰啊。”

“没办法,陈粮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了。”杜子腾尴尬的笑笑道。

“但愿吧。”王贤眯着眼,望着西沉的红日道:“杜人,这库里的粮食,除了春荒放贷之外,还有啥时候会用?”

“还有就是平抑粮价和赈灾放粮。”杜子腾道。

“平抑粮价,没感觉有什么用啊?”王贤奇怪道:“别的县都是两银子两石粮,咱们县差不多要贵倍,春荒时还到过二两银子石粮呢。”

“没办法,谁让咱们县‘山半水分半田’,老百姓又有钱呢?”杜子腾苦笑道:“半的人靠买粮吃饭交税,粮价能不高么?”

“富阳离着杭州、绍兴都不远,交通也方便,按说不该差这么多啊?”王贤奇怪道:“是不是有人在里头捣鬼。”

“这就不好说了。”杜子腾咳嗽两声道:“不过浙江种粮的越来越少,杭州绍兴也没余粮,不卖给咱们的粮商怎么办?”

“这样啊……”王贤点点头,这时候,个浑身灰土的人形物体出来,边咳嗽边骂道:“太缺德了,往米里头掺沙土也就罢了,还掺石灰!”看身形、听声音,应该是吴小胖子无疑。

“那是为了防潮防虫的。”杜子腾忙解释道:“快拿菜油来。”

想不到的是,粮仓里竟然常备菜油,个老斗级……就是仓吏里的役夫……很快端了盆菜油过来。那人把脸洗出来,果然是吴为,朝王贤呲牙道:“人,能不能对上数两说……您还是先看看这些粮食吧。”说着将个瓢端到王贤面前。

这库的粮食都是不带壳的籼米,按说就算是陈米,也该是水儿的淡潢色,但王贤见这瓢里杂七杂的成分……多的实在过分。

“筛下!”他面无表情的看眼杜子腾,见这死胖子的脸有些发白。

有民壮马上拿来筛子,将斗米细细筛了遍,当簸箕里只剩下米时,地下的粗布上,已经落了稻壳、枯草、土、还有白灰块……

再把米量,已经不到七升了。

王贤抓把深潢色的米,嗅到了浓重的霉味,他冷冷看眼杜子腾道:“这米也太陈了吧?”

“呵呵……”杜子腾哆嗦着肥厚的腮帮子,不停擦汗道:“这么多个库,近万石粮食,难免有疏漏。”

“是啊。”王贤点点头道:“倒要看看是疏漏,还是存心的!”他转头对满眼血红的吴为道:“告诉弟兄们,先不盘数量了,只抽查粮食本身的状况。”

“好嘞。”吴为闻言喜,众手下得知后,也是片欢呼,终于可以解脱了……

盘库只是个幌子,这才是王贤的真实目的。

民壮们用完全空的竹筒,深深插入每个粮槽底部,然后将取到的粮食,汇入个写着相应库号的斛。

待所有粮斛都贴上封条,汇聚到灯火通明的前厅时,天已经黑了,王贤摆手,民壮们便将粮斛搬到车上去。

“杜人,共是十二斛、六石粮食,这是县衙的借条。”王贤将份借据递到杜子腾面前。

从方才开始,杜子腾就面色惨白,颤抖着不敢去接那借据,仿佛那是块烧红的铁板。他哆嗦着嘴唇,可怜兮兮的望着王贤,颤声道:“兄弟,放我条生路吧……”

“杜人此言差矣,”王贤面沉似水,声音十分柔和道:“我正是要救你的命。”说着看看他那张油光光的胖脸道:“不然我要是白天招摇过市,让全县父老知道,他们的救命粮成了这个鸟样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吃了你?”说着挥手道:“护送杜人去县衙!”

两个民壮便上前,把杜子腾夹在间,看仓库的兵丁想要阻拦,却被王贤恶狠狠的眼神吓住了!

惨白的灯光反照下,王贤那双眸子闪着狠厉的光,他扫过众兵丁,冷声道:“今晚统统不许回家,给我把仓库看好!要是出点差池,全都死无葬身之地!让开!”

声断喝之下,库兵们竟真的让开了……

王贤还不放心,又让吴为等人,今晚在仓库值班,自己押着粮食和杜子腾,返回来了县衙。

县衙后衙里,今夜灯火通明,魏知县已经得到报信,命人将周洋并本县另两个粮商押来。他尤气不过,把李晟和刁簿也唤到了花厅。

待到杜子腾和那些粮斛押到,但凡参与过倒买倒卖官粮的人,哪还不知道东窗事发了?

“今天我请诸位吃饭。”便见魏知县面无表情道。

“岂敢岂敢,”众人忙强笑道:“我们已经吃过了。”

“就当宵夜吧。”魏知县说完,便声不吭。差役们在花厅外支起锅子,用王贤带回来的米,煮了锅米饭。然后让皂隶给他们人盛了碗。

“这是给富阳十万老百姓,预备的救命粮!””魏知县正好坐在灯下,看不见表情,但单听声音,也能听出他极不平静。“请诸位用饭。”

“这……”众人望着面前气味刺鼻、混着稻壳、沙土的碗饭……姑且称之为饭吧。单闻闻就觉着恶心,更别说往嘴里送了。全都

“吃!”魏源重重拍案,咆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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